第51章
  “哒、哒。”
  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的声响在宁静的空间里显得尤为突兀。
  他虽阖眸养神,但却频繁地睁开眼睛,去看一旁迟迟没有亮起的手机屏幕。
  毫无动静。
  不管是大门,还是因为迟到而该出现的短信或者来电,都毫无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七点整,苏堂玉再也按捺不住等待已久的躁怒的心。
  他拿着手机站起来,走到阳台外拨通了那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山顶的室外温度在夜晚几乎要降到零点,寒风吹动苏堂玉的发梢,男人却丝毫不在意,只专注地听着手机里传来长而拖沓的嘟嘟声。
  不知那声音响了多久,他站在那儿的耐心逐渐消失,电话里头才传来重复的机械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迎面袭来的冷空气钻进衣服的空隙里,贴服在皮肤上让人寒气直冒。
  苏堂玉皱眉,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又重复拨打。
  如此反复了几次,他终于停下。
  ——“所以想发泄的时候就来找我吗?”
  “我不愿意,我现在不愿意了!”
  昨天在会议室里,白荔的声音带着轻描淡写的反抗,此刻直白地闯入脑海里。
  苏堂玉摩挲着指腹的动作停顿,转身回了房间。
  他拿上外套边大跨步地往外走去,没开灯的室内,他不一小心撞到了什么,下一秒就响起了瓷片落地的脆响声。
  苏堂玉没有回头,只感觉衣服裹住了身体沁入凉意。
  他突然觉得有点冷,拿着车钥匙的手指不自觉地轻颤着。
  寒冷的夜晚,道路上的车都少了很多。
  苏堂玉的车在空旷的道路上急速飞驰,目的明确地往那条狭窄的小巷里开去。
  车轮压过凸起的青石板响起几声咚响,给这条平静温馨的巷子带来了一丝紧张的气息。
  这条他经过了许多次的路,明明短得一眼就望得到头,这会儿却怎么也开不到。
  苏堂玉的心从昨天和白荔见面后开始就再也没有静下来过。
  尤其是现在。
  他心乱如麻,方向没打好,狭窄的巷子墙壁刮过他的车身,在他的车漆上划过一排明显的车痕。
  苏堂玉往外看了一眼,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他的情绪在此之后,变得更加杂乱,白荔的脸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无法判断。
  苏堂玉望向不远处熟悉的地点,将车停在了原地。
  他下了车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点见到对方。
  临冬夜晚的小巷,蔷薇花败了大半。
  这里比市中心要安静很多很多,安静得就连旁人紧闭的房门里的说话声都能听见。
  在如此宁静的环境里,他在这后面紧接着的脚步声便显得更加急促。
  哒、哒、哒。
  “迟到,不接电话,关机。”
  苏堂玉拿着提前准备好的钥匙打开了那道门。
  “被我抓到你就完了,白荔……”
  他的话音落下,推开的门后迎接他的却是一片黑暗。
  室内空荡的潮湿仿佛比外头还要阴冷。
  屋檐下的路灯晃出屋里物品摆放的轮廓,比之前他来这里的时候要少了很多。
  一个极其糟糕的念头在他心头浮现,苏堂玉进去,想象着白荔在墙上寻找开关的动作,下一秒,灯光在他手里点亮。
  昏暗的灯光,比外头的路灯还要黑。
  被洗干净的地板散发着一股潮湿未干的气味。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全都不见了,连同垃圾桶,都没有套上新的垃圾袋。
  不见了。
  苏堂玉的视线扫过楼梯,急切地往楼上走去。
  那个狭小的卧室里,一切属于白荔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就连房间里的他的味道也散得一干二净。
  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唯独衣柜旁边的架子上,还挂着一件熨帖平整的西装外套。
  是他之前故意留在这里的,现在也被白荔毫不留情地撇下。
  是故意的吗?知道他会来这里,故意气他的吗?
  苏堂玉皱眉,拿下外套往楼下走,他脚步匆匆,又不知要往哪里去。
  只有手机里传来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嘭!”
  出租屋的门在苏堂玉的手里震得抖了两下,发出的撞击声引得人惊呼开门。
  “哟,怎么了这是?”
  “小伙子你找人吗?”
  苏堂玉听见有人在跟他说话,他的脚步停滞,转身看向说话的老太太,“请问住在这里的男青年去哪了?”
  “啊……你是说白荔吧?他今天早上就搬走了,大约,凌晨的时候?”
  搬走了?什么地方?
  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搬走了?
  对了,白荔说过他有个奶奶正在住院治疗,总归不会跑到太远的地方。
  只要还在江城,无论搬到哪里都能找得到。
  不过一个白荔,他真是疯了才会这样被耍得团团转。
  苏堂玉回到车里,忽然静下心来。
  他将车子调头开到宽阔的地方,打了个电话后便静静地坐在车里等待。
  头好疼,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又全都是白荔的身影。
  苏堂玉靠在车座上,焦虑地睁开眼睛,感觉天旋地转。
  车外路灯晕成莹白的长河,连绵不断地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在等待来电的过程中,他的目光停滞,完全地出了神。
  直到手机来电,一阵阵的电话铃填满整个车厢。
  苏堂玉的手紧握成拳,拿着手机的手青筋直起,点开接通键时,听见电*话那头的人传来源源不断的,关于白荔的信息。
  “白荔的奶奶,名叫林奈荣,之前确实是因为脑卒中恶化转至仁德爱医院进行治疗,不过她已经离世了,并于十月五日转至殡仪馆火化,至今。”
  十月五日。
  是他们分开后的那段时间,苏堂玉翻了翻自己的通话记录,白荔上次给他打电话的时间是……
  十月九日。
  打来了五通电话。
  是什么事,他想告诉自己的是什么事?
  苏堂玉头疼欲裂,他抵在方向盘上,太阳穴一阵一阵地抽痛。
  闭上眼睛时,脑子里出现的又全是白荔红着鼻子哭泣的脸,又爱哭又瘦小。
  那样的他是怎么解决亲人的后事的?一个人吗?
  总是奶奶奶奶地叫着,说要去医院看奶奶,那么不要命地赚钱,却还请了假陪在医院探视,肯定是哭得不成样子了。
  那现在呢,到底在哪里?
  苏堂玉从未有过这种怪异的感觉,为什么这么害怕,为什么要担心一个不听话的暖床工具。
  “该死。”
  苏堂玉靠在车里,感觉自己的状态好像不太能开车。
  他叫来了司机,在头疼中陷入昏沉。
  “先生,先生?”
  赶来的司机见苏堂玉的意识好像有点模糊,他有些焦急,“先生没事吧?我马上带您去附近的医院。”
  无尽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庞,梦里的他又回到小时父母离世的火灾现场。
  “父亲!母亲!不要!”
  看见年少的自己疯了一般地要往熏着漫天烟雾的房子里冲,又被大人拦下,他只是如从前梦境里的那般,冷漠地站在一边看着。
  同样的梦境,他从小到大,只要闭上眼睛,便一遍一遍周而复始地开始做。
  从不顾一切地先于少年的自己冲进火海里,在梦境中被火灼伤至死,到后来他已经察觉了是梦境,麻木地看着小时的自己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涌入火海。
  再挣扎着从梦里醒来。
  他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做这种噩梦了?
  好像是见到白荔以后。
  白荔,白荔……
  金黄的火光犹如炙烤着大地的太阳,熏烫了他的脸。
  为什么会感觉疼,不是在做梦吗?
  苏堂玉抬眸,看见火光里逐渐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看见白荔站在浓重的黑烟冒出的屋顶,无助地朝他看过来,“堂玉、堂玉救我……”
  他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只觉得心快要从胸腔中坠出,明明已经只是绝望地旁观着的他,再次不顾一切地冲向了火海……
  “堂玉?苏堂玉?苏堂玉醒醒!”
  不是红色的火光。
  白色的,白色的墙壁。
  苏堂玉坐了起来,拉住了说话人的手,“白荔……!白荔?”
  “白荔?白荔不在这儿啊,你又做什么噩梦了?我叫医生来,没事了,医生说你只是睡眠不足,你这段时间状况太差了你知不知道。”
  “我叫郑星纬也过来了,他等会儿就到。”周榕溪按了床头的呼叫铃,观察了他的神色,“司机联系我的时候,我都快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