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沈照笑了:“渡哥,没人能拒绝这种话。”
  韩渡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出自己心底的想法:“所以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也有责任。”
  “渡哥,你会是个很好的父亲。”沈照低声道。
  “不,我也不知道以我现在的状态,适不适合去教养一个孩子。”说完这句话,韩渡就陷入了沉默。
  沈照看了会儿韩渡的侧脸,又看了看还有些清湛的天光。
  远处公园门口,邢师恒跨坐在台基上,偶尔向靠在长椅上的两个人投去一眼。
  “渡哥,出了这个公园左拐,往前走一段路,一直走到有彩旗和青铜雕像的地方,我记得是雅克图的市政广场。”沈照说道,声音因为干涩而微微沙哑,“广场正北方的那栋城堡,几个世纪前是约克维尔家族修建的军事堡垒,雅克图被解放后,堡垒作为市政厅一直沿用到今天。”
  沈照的话絮絮铺开,说了很久。直到韩渡忍不住侧目看他,他终于说道:“现在是下午五点,市政厅的民事登记处还有人值班。渡哥,赶在日落之前,我们去登记结婚吧。”
  “什么?”韩渡头脑一白。
  沈照感到手心微微出汗,但他藏得很好,没有让韩渡发现:“渡哥,我们一起抚养那个孩子吧。一个人或许会不太容易,那就试试两个人一起。”
  第126章 雾茫茫他想逼你回去
  午后的绛梅宫,飘着怡神的甘松香。
  亓明帝执笔蘸墨,时不时抬头看上一眼,笔尖在素绢上细细游走,勾勒出苏临朦胧的轮廓。在他不远处的矮榻上,苏临正安然入睡,手臂柔软地搭在榻边,发丝如垂云般遮住了半张脸。
  画到一半,亓明帝改蘸了一点朱砂,拢起玄色袖袍走到矮榻旁,朱砂狼毫悬在苏临眉间,捉弄似的就要点上去。
  忽地,檐瓦下一声嘶哑鸦啼,铺天盖地的迷雾向他袭来,他愕然抬首,再低头看去,矮榻和睡在榻上的人已经被浓雾吞噬,从他眼前消失。
  亓明帝紧攥着笔杆,在迷雾中漫无目的地奔走。诡异多变的迷雾中,一些令他怔然的画面如走马灯闪现。
  他看到苏临夜半挑灯,给远在边关的魏熹写信,另一头,收到传书的魏熹喜不自禁,少年人愈发沉着的眉眼里满是昂扬意气。
  另一幕中,苏临和国师荣鹤舒在绛梅宫暖阁里饮酒对弈,相谈甚欢,两人不知何时竟成了挚友。
  再有画面闪过,奉召进宫的苏清言行冲撞了苏临,苏临面色苍白,身边的内侍口呼“苏娘娘”,急忙将苏临扶住。
  又是一幕里,侍寝之后,苏临一个人坐在汤池里,将头埋进水下,过了许久才浮上来,因为呛水而痛楚地咳嗽。
  迷雾合起又重新散开,每一次都切换一个场面。
  某日,苏临和魏熹互通书信的事败露,亓明帝大怒,将积了满满一匣子的信烧了个干净。
  又一日,绛梅宫里琴音袅袅,忽有内侍率领一队侍卫闯进来,宣读御旨后将国师当场带走。
  后来,太后亲临绛梅宫,再后来,清冷多年的大亓朝后宫热闹了起来,盛宠一时的绛梅宫反而变得冷寂。
  迷雾中最后一幕,春去秋来,圣驾终于再次来到绛梅宫。内侍抻着脖子高唱了好几声,绛梅宫始终闭门不开。内侍战战兢兢地拂了把虚汗,拈起手指推门,惊恐地发现宫门已经从里面落了锁。亓明帝阴着脸甩袖转身,却在走了几步后,霍然回头,一脚踹开门锁,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魏从峥清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雪白。
  “醒了!终于醒了!快叫医生!”有人在他耳边大呼小叫,激动得像见证了奇迹。
  魏从峥将视线从天花板挪开,跳过狂喜的周协,在病房里看了一圈。他看得很慢,视线绕完一周之后,确认似的折返回来又看了一圈。
  守在病床边的护工想上来扶他,却在接触到魏从峥的眼神后,吓得不敢上前。
  魏从峥看向周协,周协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神惊虑而躲闪。
  半小时后,拿到自己手机的魏从峥怒不可遏,将手机狠狠砸到地上,甩开被子从床上翻身下来。
  可是他在病床上昏睡了太久,这会儿又刚醒,腿脚一时支撑不住,差点狼狈地摔倒。
  痛恨之色在魏从峥脸上一闪而过,他扶着床沿重新站稳,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地喘着粗气。
  “魏总,您伤还没好,现在不能出院……”周协慌忙去扶他,却像火上浇油一般,被魏从峥一手挥开:“滚!”
  周协还要说话,魏从峥已经一巴掌狠狠甩到了他脸上,周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眼前一黑,耳朵里不断嗡鸣。
  “废物,你们这帮废物!”魏从峥指着周协怒骂。
  周协捂着脸低着头,一动也不动。早在听闻韩渡海外结婚的消息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病房里只剩下魏从峥嘶哑的低吼:“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护工硬生生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往落在地上的手机偷瞄过去。碎得不成型的手机屏幕上,隐约能看到两个标致的男人站在一起,怀里捧着鲜花,姿势看起来尤为亲昵,就像,就像在拍结婚照。
  韩渡结婚的消息传到国内后,收到了很多来自亲友的祝福,他自己本人却没有特殊的新婚感受,在雅克图的日子依旧是一天一天地过,等待着沈照把伤养好。
  “渡哥,”沈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韩渡缓过神,笑道:“没什么。”
  “没什么……”沈照支着下巴,扯了扯自己的一根头发,“这回你写的是什么?”
  他们又回到了曾经写过便利贴的咖啡厅,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咖啡厅依然不温不火地经营着。
  一成不变的装修、几乎没有更新的饮品种类,只有更加陈旧厚重的的便利贴许愿墙留下了一些时间的痕迹。
  韩渡把写好的便利贴粘上去,念道:“希望阿照早日痊愈出院,从此以后平平安安。”
  沈照唇角扬起:“阿照是说我吗?”
  “那还有谁?”
  “你一直都沈照沈照地喊我,原来结婚之后,还能解锁新昵称。”沈照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韩渡。
  在他们聊天时,阁楼上走下来一个干瘦而优雅的中年女人。女人穿着格纹连衣裙,胸前围着条碎花围裙,手里端着咖啡壶,走到吧台,跟年轻的店员说话。
  不久,女人向这边走过来,热情地冲沈照打招呼,一开口就是流利的中文。
  “小沈,这位就是你喜欢的人?”她慈蔼地看向韩渡,话里的内容透露了些讯息。
  沈照回道:“现在是爱人了。”
  喻老板讶异道:“哦?你们结婚了?”她在二人脸上瞧了又瞧,捂嘴一笑:“真般配,恭喜你们。”
  “托您的福。”沈照又跟喻老板寒暄了会儿,临走前,喻老板调侃道:“雅克图是个好地方,几年前我移民过来,碰上这家店主想回乡下,我就把这里盘下来了。趁着年轻好好享受生活吧,不然到了我这个年纪啊,只能守着咖啡厅数日子咯。”
  从咖啡厅里出来,邢师恒正面色凝重地杵在屋檐下。
  韩渡看出邢师恒有话要跟沈照说,于是拍拍沈照的肩膀:“去吧,我自己在附近走走。”
  沈照甩给邢师恒一个“煞风景”的眼神,亲昵地拉过韩渡的手,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好,我待会儿去找你。”
  领完证这些天,沈照变得格外黏人,几乎寸步不肯跟韩渡分开。韩渡见怪不怪,也在他脸颊回吻,沈照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
  跟沈照分别后,韩渡沿着笔直的城市河道漫步,夏风迎面吹在脸上,将他的眼睛吹得有些睁不开。
  太阳快落山了,将缓慢流淌的河水照得金光灿灿,韩渡掏出手机正要留影,一通匿名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接通后,电话里传来的却是魏从峥的声音。
  魏从峥的电话早就被韩渡拉黑,现在居然通过这种方式联系过来。
  韩渡感觉自己的手指有些酸麻,十指连心,慢慢地心脏好像也开始变得难受。他根本没心思去听魏从峥在电话里说的内容,迅速地将电话掐断、关机,塞回了口袋。
  他在河道边走了很久,直到阳光已经消失,沈照从后面追上来。
  韩渡吸了口气,搓了搓脸,转身看向赶来的沈照:“发生什么事了?”
  沈照带来一个坏消息:“沈威被警察上门带走了,说是让配合调查,族里一帮酒囊饭袋,刚刮点风就开始自乱阵脚,我得尽快回国。”
  “不行。”韩渡立即说道,“你还要继续修养。”而一旦回国,人就停不下来了。
  “我必须回去。”
  “再过几天,等你伤好了再走。”韩渡忽然联想到刚刚那通电话,“还是魏从峥的手笔对吗?他想逼你回去。”
  沈照不置可否,但也不想逆着韩渡来:“好,那就再等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