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韩渡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心中正计议着,耳旁一道难掩激动的呼声,他抬眼往楼上看,只见沈照不知何时已立在楼梯转角处,双眼正炽热地看着韩渡。他朝韩渡自信一笑,侧过身,手臂稳稳搀扶出一位拄着狮头手杖的老人。
  第121章 渴望这种让人想死的渴望,我不能离开……
  老人虽然年逾古稀,但身形魁硕、面容冷硬,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在韩渡等人身上扫了一圈,整间屋子都在瞬间安静下来。
  中年人“葛叔”情不自禁地低声唤了句“家主”,老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带着你的人滚。”最后,沈威收回目光,对沈照命令道。
  沈照松开扶着沈威的手,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而疏离:“大哥的事总会有着落,他吉人天相,轮不到咱们为他操心。您保重,我就先回去了。”
  镀了金箔的狮头拄杖在沈威手里闪着冷冽的金芒,沈威脸色微寒,并未说话。
  上山的时候天还敞亮,出了沈宅的门,外面已经被暮色包围。
  田旭见到沈照平安出来,吊着的心放下大半,跟他们告别后,麻利地开车走了。
  沈照正要去取自己的车,韩渡已经喊住他:“跟我走吧,我开了车。”
  沈照含笑应了一声,转身跟在韩渡后面。
  夏夜的山路上,一辆黑色汽车徐徐沿着柏油路行驶,车内收音机里,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咯咯地响,伴随着“嘶啦嘶啦”的广播杂音。直到一只手伸过来,“咔”地关掉了收音机。
  沈照看着韩渡收回去的手:“田旭那小子听风就是雨,一点小事就跑去惊动你。”
  “你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韩渡注视着挡风玻璃外的山路,双手握紧方向盘。
  “这次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跟你说。”
  “我是说公司的事,如果不是田旭告诉我,我对你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韩渡吸了口气,“这样真出了事,我会很被动。”
  沈照忽然咧开嘴唇,无声地笑起来,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韩渡眼中的严肃。
  韩渡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我没想到,渡哥你会这么担心我。”他没有想到韩渡会来沈宅找他,听到楼下韩渡的声音后,他几乎已经无心继续跟沈威扯皮,迅速把话说完就出来了。
  韩渡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还有你在沈家的处境、你跟沈羁之间的事,我都不清楚。”
  “你要是好奇,今晚回去我慢慢跟你说。”沈照笑道。
  “沈威打你了?”韩渡想起来家法的事。
  “他一身老骨头,打人的力气早就不比十年前了。”沈照嗤了一声。
  “真打你了?”韩渡略微提速,轮胎擦地的声音一下子变大,“别回家了,我先送你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我要跟你回家。”
  “别开玩笑。”
  “没开玩笑,一点小伤,家里有伤药,回去随便涂点,过两天就没事了。”
  韩渡拗不过他,一路疾驰把人带回家,刚进家门,差点被脚下的小花绊倒。
  小花嗷嗷叫了两下,直往他小腿上扑。
  “这什么东西?”沈照蹲下来,提起小花就要往外丢。
  “诶!别扔。”韩渡赶紧拦下他,把小花抱了回来,“江筹寄养在我们这儿的,过阵子还要还回去。”
  “江筹?”沈照回忆了一下,总算把名字跟人对上,“你朋友?”
  “嗯,他要出门采风,托我照顾几天小花。”韩渡把小花放回地上,对沈照说,“你先去拿药箱,在房间里等我,我给小花喂点狗粮。”
  沈照垂眸睨着这只不请自来的狗,唇角往下拉了拉。
  喂完狗粮,韩渡洗了洗手,换掉身上的脏衣服,推门来到卧室。
  “路上还在担心我受伤,一回到家,注意力就全给那只狗了。”沈照伸臂脱掉上衣,酸溜溜地盯着韩渡。
  韩渡失笑:“这不就来找你了?”看清沈照背上交叠的笞痕,韩渡脸上的笑容缓缓收起,“……下手也太狠了。”
  说不清是第几次了,两人坐在床沿,韩渡沉默而熟练地给沈照上药。
  那些伤疤,新的旧的,长的短的,像一条条蜈蚣彼此攀附着,烙进沈照的每一寸皮肤。
  韩渡上药的动作逐渐慢下来,目光也渐渐偏转,巡过每一条写满故事的疤痕。
  “他怎么忍心,你好歹也是他的……”韩渡话音一顿,蘸取药酒,往绽开的血红皮肉上轻轻涂抹,“你跟沈羁的关系,沈威知道了吗?”
  察觉到韩渡心情的变化,沈照尽量让自己的身体松弛下来,轻松地说:“不然你以为,北疆怎么会交到我手里?”
  “沈羁那边,是不是又出事了?”韩渡屏住呼吸,定睛看向沈照。今天在沈宅,那个忽然闯进来的人,还有沈照跟沈威的对话,都让韩渡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他手上的项目闹出了人命,死者家属联合一些混社会的把人绑了。”
  “沈羁被绑架了?”韩渡惊讶,“他身边不是有保镖吗?报警了吗?”
  沈照笑着对韩渡说:“当然报警了,只是警察也找不到人。”
  韩渡看着他含着血腥气的笑容:“是你绑的人?你把他藏起来了。”
  “死者家属闹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沈照说完,瞥了眼韩渡的脸色,补充道,“我只是帮了点小忙。”
  韩渡用“果然如此”的眼光看他:“你把人关到哪儿了?”
  沈照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母亲曾经是沈威的情妇,但她看不清形势,总以为自己会被沈威娶进家门,那会儿不只她这么想,沈羁也以为自己会多个比他还年轻的继母。”
  “女人可以不聪明,但不能天真。”沈照的视线变得虚远,似乎在幻想母亲当年的样子,“后来,沈羁强迫了她,逼她爱上强/奸犯,逼她怀孕,她又满以为能嫁给沈羁。可惜,这只是沈羁的算计,一个出轨的情妇,转头就被沈威抛弃了,沈羁也不会要她。”
  沈照的目光回到韩渡身上:“她只能过街老鼠一样躲到国外,没有一技之长,只会酗酒、吸大麻,神志清醒的时候,还算是个好母亲,不清醒的时候,满嘴都是怨毒的话,埋怨沈家那两个男人,埋怨我这个拖油瓶,动手也是常有的事。”
  韩渡的神情变得不忍,他想安慰沈照,却见沈照又笑了笑:“我小时候恨过她,后来想明白了,她只是个可怜的女人。”
  “你恨沈羁吗?”韩渡轻声问。
  “他是个卑劣的小人。这次魏从峥做局,不乏他的手笔,他年轻的时候敢撬老头子墙角,年龄大了又去做魏氏的狗,已经被老头子放弃了。这回我绑了他,也是在试探老头子的心思,老头子就算恼我恨我,也只有我这一个合适的继承人。”
  韩渡感觉喉咙里噎得慌:“新城的项目…是魏从峥在对付你?”尽管早在沈宅,韩渡就有这样的猜测,但从沈照口中坐实这一猜测,韩渡还是一阵郁结。
  “没事,我能处理。”沈照坚定地说。
  韩渡却不能不在意:“还有网上那些关于我的新闻……”那位“葛叔”说的话,韩渡自己虽不在乎,却怕对沈照产生影响。
  “渡哥,如果我们真因为网上那些事有了龃龉,那才是落入魏从峥的圈套。”沈照握住韩渡温凉的手,上面还有隐隐的药香,他心中一软,细细摩挲着,“魏从峥想借沈威的手拆散我们,我们偏不能让他如愿,沈家那边的事我能解决,何况,日子是我们两个人在过,沈羁还在我手里,沈威不敢拿我们怎么办。”
  韩渡目光与他相接,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不容动摇的决意,于是下颌微点,做出个笑容。
  那日过后,虽然沈照有话在先,但回家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彻夜不归的情况也明显变多了。韩渡向田旭打听到,背后针对北疆的动作越来越密,沈威似乎也在借此考察沈照的能力,没有提供任何帮助。
  起初,只是空壳公司哄抬竞价、供应商违约断供这样的常规手段,到了后来,有人恶意煽动起针对北疆的集体诉讼,又发起金融围猎,一系列针对北疆集团的商业狙击最终形成连锁反应,将北疆拖入史无前例的泥沼。
  这天晚上,沈照依然留在公司加班。韩渡给小花套了绳子,带它在附近公园散步。
  小花体型小,运动量不大,韩渡每天只需要在遛狗上花十几分钟,但就是这么一会儿,他也没办法保持专注。
  沈照后来虽然没有再明说,但他们都知道,这一切的危机都是魏氏的手段。除了是因为他,韩渡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魏从峥对北疆集团死咬着不放。
  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他担心沈照还没有放弃,他自己就先被内疚压垮了。
  路灯将韩渡的影子拉得很长。小花突然停下脚步,仰头望着他,湿润的鼻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裤腿。韩渡蹲下身,揉了揉小狗的脑袋,被它澄澈而蠢里蠢气的表情逗得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