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罗钦言坐在一张黑色扶手凳上,背后是一片红色绸布作为背景,赵随安给他准备的上衣是一件橄榄绿丝绸衬衫,下身则是一条剪裁讲究的西装裤。
  林沐跳上他的膝头坐下,目光紧锁着赵随安。
  可以说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我做你的模特。罗钦言坐在凳子上,一手揽住林沐将他往里捞了捞,这才开口问。
  赵随安调好部分颜色,转身走向旁边一个冰柜,闻言便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他,神秘地笑:你进来以后一定没好好看过那些人像画吧。
  罗钦言确实没有细看,这下子听他这么一说,才侧头看向其中离他较近的几幅画。
  乍一看就是些很寻常的肖像画,但只要定睛一看,就会发现画中的人物大多并不纯粹写实,其中离罗钦言最近的一副,人物五官只有一双眼睛是写实,其余鼻子嘴巴和耳朵全是植物的器官组成,耳朵是两片圆叶,鼻子是一颗栗子,而嘴巴则是两瓣桃花。
  其他画作皆是如此,若身体完整的,则脸上大抵全无五官,仅留一片空处,晕开多种混合的色彩;或者只留一双眼睛;或是仅余一张嘴巴;甚至有五官里三官写实,其余两官以各种意向替代的。
  总之,皆是拼接的人像。
  但即使如此,罗钦言还是在这些画像中找出了一些共同点。
  其一自然是这里所有画作中共通的红色颜料,这种红看上去很特别,是一种艳色里夹杂暗色颗粒的质感,不细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铁皮遇潮后生起的锈霜。
  其二,罗钦言隐约觉得,这些所有的人像,似乎都只是在画一个人的影子。
  你是在透过我,看什么人吗?
  第19章 爱与恨(上)
  你果然能看出来。赵随安不紧不慢地推开冰柜,从里面拿出一支一指长的细管,目测容积在五毫升左右,里面大概是某种颜料,你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和他最像的,所以我说,我喜欢你。
  喜欢一个人的理由,却是因为这个人和另一个人的相似,这是你的喜欢吗?罗钦言无法理解这样的因果关系,也无法认同这样的喜欢。
  不可以吗?
  他的脸上是真实的疑惑,罗钦言意识到,赵随安是真的觉得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死了吗?罗钦言问。
  赵随安听到这句话沉默了,连林沐都惊讶地抬起头看向罗钦言,没想到他这问话一点铺垫不带,上来就是大招。
  过了一会儿,赵随安闷闷地笑了一声,接着大笑起来,他坐在凳子上一手扶着画桌,一手握着那管颜料抵在肚子前,笑得险些岔了气。
  好不容易笑累了,他呼了口气,说:当然没有,他要是死了,事情反而要简单多了。
  这样遗憾的语气让罗钦言和林沐都感觉头皮一麻。
  既然本人还在,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找一些替代品?罗钦言是真有些好奇,虽然他觉得疯子的逻辑大概不可细考。
  赵随安把玩着手里的细管,脸上表情冷了许多:之前没发现,你好奇心还挺重的。
  你不想说就算了罗钦言语气也跟着冷了些,我只是不想平白无故地老被人当替身。
  替身啊......赵随安喃喃,随后又变了一副神态,他抬眼看着罗钦言笑,别生气啊,我昨天说了,只要你答应我来,我就会告诉你的。其实,没有那么复杂的。
  他拿起一旁专放颜料的小碟,打开手中的细管,将里面的液体倒进去。
  空气一下变得凝滞起来,屋子里只听得见液体落下的声音。
  罗钦言和林沐都认出来了这是什么。
  显然,是什么东西的血。
  因为我喜欢他,但是我恨他。赵随安注视着细管中流出的血液说。
  罗钦言看着细管的开口处滴下最后一滴血液,赵随安头低着离小碟太近,以至于脸上沾染了被溅起的血珠,他脸上还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眼里却是看不透的复杂情绪。
  让人不明白的话,和让人不理解的行为。
  无论是在不同的人身上找影子,还是用鲜血作画。
  注意到一人一猫的视线,赵随安将装满鲜血的小牒放在一旁,却并不作解释,仿佛这并不是一件特殊到需要大惊小怪的事情。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暂时没有。罗钦言摇头,就现在这个话题和氛围,再问下去就有窥私的嫌疑了,他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至于学姐的事,他决定等再观察一下后再小心试探看看。
  但是显然赵随安没有分寸这个概念:我倒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你真的不能让我画裸体吗?半裸也行,我觉得你的身体比例非常适合入画。
  ......当初断绝往来的回忆再次袭来,罗钦言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林沐则是瞪大了眼睛抬头看他。
  不可能,你再提我现在就走。罗钦言拒绝得不留余地。
  赵随安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然后安静地拿起笔开始作画。
  等做完构图准备上色时,林沐终于坐不住了,一个轻跃跳了下来,状似不经意地在画室中走动,然后靠近刚刚扔进垃圾桶的那根细管。
  赵随安注意到了猫,但他原本作画时就没把猫画进去,因此也不在意它的擅自离座,对它的靠近也并不放在心上。
  林沐顺利地就近闻到了血液的味道,而后尾巴上的毛根根炸起,一个箭速飞扑回了罗钦言怀里。
  罗钦言看他受惊,就猜到管里装的一定是人血,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看上去变化不大,实际上身体姿态已随时做好了行动的准备。
  你最近见过郎悦学姐吗?罗钦言谨慎地提问,同时密切关注着赵随安脸上的表情变化。
  没有。他笔触不停,连眼神都没偏移一下。
  你能联系上她吗?我想起来我有件事想问她,但我这几天打她电话她都没接。罗钦言接着问。
  赵随安停了停笔,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向罗钦言:你不会是喜欢她吧,毕业后你们一直有联系?
  林沐这会儿刚顺好毛,乍一听这话立刻从罗钦言腿上跳到了他肩上,竖起了耳朵。
  当然不是。罗钦言脸黑了几分。
  赵随安嗤笑一声: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
  ?这又是哪来的结论!罗钦言险些喊出声。
  林沐凑近了他耳朵,惊讶地问:你也是gay啊?
  你胡说什么!罗钦言咬着牙说。
  赵随安做出了然的样子,又颇似无奈地摇头:我一见到你就看出来了,看来你还没有开窍?还是说,你在自己骗自己?
  罗钦言想开口反驳,又莫名感到一阵心虚,否认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肩膀上传来挤压感,林沐坐不住似的,四只爪子在他肩膀上按来按去的。
  赵随安看他不反驳,又觉得有些没劲,于是拿起画笔在小碟里蘸取颜色,在背景处铺上。
  郎悦失踪了。罗钦言看了眼那血色,决定还是开门见山,他已经明白了和赵随安绕弯子是得不到有用信息的。
  你不会是怀疑我吧?赵随安有些好笑地转过来看向他。
  罗钦言默认了,目光投向那碟血水。
  qz
  赵随安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一种无语的感觉,他知道自己是个疯子,但没想到在别人眼里他似乎不只是个疯子,还是个变态。
  会杀人取血的那种。
  他指了指小碟中的血问:你觉得这是郎悦的血?
  不一定。毕竟这里这么多画,要真是那什么,谁知道用了多少人的血?
  这个回答一下子让屋内气氛骤降,林沐勾了勾尾巴环绕在身旁,他能感觉到罗钦言肩膀上紧绷着的肌肉,两个人都在为可能发生的危险而准备着。
  赵随安意识到这是个有必要解释的问题,于是他暂时放下手里的笔,站起身准备回答血的来源。
  但显然有人比他更心急,门口几声巨响,原本关着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套着帽子的高瘦男人跑了进来。
  赵随安看了一眼被暴力拆除的门锁,又眯着眼看了一眼走近的男人,直到男人拉下冲锋衣的帽子,露出脸来,他才认出来这是谁:孙拓?你来干什么?
  罗钦言将林沐抱下肩膀站起来,看向男人后腰处皱起的衣服。
  男人很瘦,形容枯槁,两颊深深凹陷,双眼浑浊无神,望向赵随安时露出一种狂热的痴态,但很快他就将目光转向了罗钦言,再看清他的脸和所坐位置时,脸上表情立刻狰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