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弓雁亭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挪开目光。
  宋鑫完全没发现气氛有什么不对,大咧咧说:“走呗,吃饭去,一会儿食堂人挤得不行了。”
  几人开始收拾东西往外走。
  元向木落后一步,一把扯住弓雁亭手臂,人半只脚都踏出门了又给他拽回来。
  其他人都出去了,宿舍只剩他俩。
  周遭变得安静,连蝉鸣都挣扎两声停了。
  弓雁亭背抵着门,面前的光被元向木挡住,这让他瞳孔里的光看起来泛冷。
  “干什么?”
  元向木低头嗅着他身上的味儿,声音哑哑地,“我觉得鑫子的建议不错,考虑一下。”
  弓雁亭半个手掌压着他脖根往后推,“又开始了是吧?”
  元向木拉住他的手摁在胸口,“跳得好快,我是不是要心脏病了?”
  一股柔软又坚硬的力道顶着手心,一下一下激烈地搏动,很奇异,弓雁亭眼睛垂着,不大看得清神色。
  “什么感觉。”
  手被心脏侵犯了的感觉。
  当然他没说出口。
  “知道什么叫生理性喜欢吗?”元向木又问。
  弓雁亭抬眼,视线扫过他已经干了的头发,“刚刚有反应了?”
  元向木不说话,但撞击手掌的心跳变得紧密。
  弓雁亭突然勾了下嘴角,眼神变得深沉。
  “这么可怜啊。”他说。
  快到一楼的时候两人才追上大部队,元向木耳垂充血泛红,仿佛遭受过恶劣的蹂躏,莫名透着股色意。
  接近饭点,人已经多了起来,宋鑫找了个六人坐举着手晃,元向木端着盘子过去,好一会儿还不见弓雁亭过来,刚这人才帮他刷了卡。
  “亭子人呢?”
  另一个室友往入口方向指了指,笑得意味深长,“那呢。”
  元向木顺着看过去,表情一寸寸凝住。
  人影来去的缝隙里,弓雁亭对面站着一女孩,还是上次球队看见那个。
  嘴里的鱼香肉丝黏黏地糊着嗓子,他收回视线,把盘子里的青菜戳得面目全非。
  还在说,哪那么多话。
  他把戳烂的青菜夹起来塞进嘴里,整个口腔蔓延着苦涩的汁水。
  有点恶心,想吐。
  面前递过来一杯水,元向木抬头看了看于盛,拧开瓶盖灌下去半瓶才压着那股怪味。
  他面上挺正常,偶尔还捧捧宋鑫冷笑话的场,以至于一顿饭完了弓雁亭都没察觉到什么。
  傍晚地面还蒸腾着热气,p大校园逐渐逐渐亮起灯光。
  前面拐过弯,路两边的树冠庞大茂盛,路灯被遮地暗淡。
  “我想抽烟。”元向木突然说。
  弓雁亭道:“今天已经抽了一根了。”
  元向木站住,扭头,黑色的树影在他脸上轻轻晃动,这让他原本好看的脸变得狰狞。
  他胸口缓慢起伏了下,然后扬起嘴角,声音轻松听不出任何异常,“好吧,听阿亭的。”
  出了北门,公交车刚刚进站,元向木回头,冲弓雁亭笑道:“我回去了。”
  “到家发个消息。”
  “好。”
  元向木转身,翘起的嘴角瞬间落下,瞳仁变成一滩静止不动的黑色的水。
  第五十一章 弓雁亭人呢
  回去的时候方澈也刚到家,最近状况好点了,人不怎么发愣,脸上也活泛起来,不像前段时间那么木讷。
  从进门方澈就看着他。
  “怎么了?”元向木趿着拖鞋走进客厅。
  方澈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明明盛夏,他皮肤却有点凉。
  “又去找他了?”
  “嗯。”
  方澈仍然打量着他,“吵架了?”
  “没有。”元向木把折叠床搬到客厅放好,“就有点累。”
  过了会儿,方澈说:“你明天没其他安排的话,跟妈妈出去吃顿饭。”
  “谁。”
  “你梁叔叔。”
  元向木手一顿,好半天抬头看她。
  方澈捏了捏杯沿,“不是有意要瞒着你,我也一直在犹豫,毕竟上一段感情很失败,他等了我这么多年,正好....我也想找个人靠一靠,他是最合适的,就想着....那就试试吧。”
  最合适,但不是最爱的。
  楼下花坛里的虫鸣单调尖锐,没完没了。
  元向木把夏凉被放好,在床边站了几秒,才低低嗯了一声。
  “你要是不接受的话我就....”
  元向木转过身,坐在沙发上抱住她,头埋在她脖子上,声音闷闷地,“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过得好。”
  方澈抬起手缓缓拍着他的后背,“木木,不开心要记得说啊。”
  “嗯。”
  关了灯,客厅变得昏暗静谧。
  空调外机嗡嗡作响,虫子还在歇斯底里地叫。
  元向木侧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手垂在床沿,一动不动。
  余光里,天花板的裂纹正渐渐变成一张咧开的嘴。
  ....
  方澈出门时穿了一件淡青色雪纺长裙,头发挽起固定在脑后,简单又很精致。
  她很久没这么收拾过自己了。
  刚下楼就看见梁哲站在的树影里朝这边望,额头渗着汗,也许事业爱情双丰收,他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
  在看见方澈的那一瞬,他的眼神变得柔软,迎面笑着过来。
  “怎么不在车上等,外面这么热。”
  梁哲很自然地接过她的单肩包,“没事,我想在这儿等。”
  饭是提前订的,桌上没有其他人,气氛很轻松,元向木跟梁哲喝了几杯,便懒懒地坐着不说话。
  临到最后他起身出去,站在楼下的树荫里,风很燥热,不好受。
  不一会儿,旁边站了个人。
  “有话就说吧。”梁哲道。
  元向木看着地面晃动的光斑没出声。
  “你跟高中那会儿不一样了。”梁哲抽出一根烟点着,“心里压着事儿,笑意不达眼底。”
  “自以为是。”
  “向木。”梁哲语气温和道,“我是精神科主任,大学时心理学是必修课,而且在全国实践技能大赛上拿过二等奖,很少有人能逃得过我的眼睛,即便对方演技再精湛。”
  “所以?”元向木皮笑肉不笑,“这是来展示你的专业水平来了?”
  梁哲摇了下头,“只是有点担心。”
  “你担心我妈就行了,你是她的主治医生,她的情况你最清楚,随时有可能发病,希望你的深情能延续到那时候,如果她因为你受到刺激。”元向木停了下,抬头盯住梁哲,“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梁叔叔。”
  梁哲微愣,周遭闷热,而这双眼睛却冒着森冷的寒气。
  “这不用你说,既然决定在一起,这些我已经提前考虑过了,而且她病重的时候是我照顾的,她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放心吧。”
  “最好是这样。”
  梁哲犹豫了下,还是道:“听她说,你前段时间睡得不好,一直做噩梦?”
  元向木神色微凝。
  “你妈妈这个病....遗传率很高,你....”
  “我没事。”
  “她很担心你。”梁哲依然看着他,眉宇间隐隐藏着担忧,“有问题要提早干涉。”
  “我说了没事。”他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
  见他抵触,梁哲不再说什么,神色却有些沉重。
  元向木心口蓦地腾起烦躁。
  牙齿深深切进口腔内壁的肉,咬破之前又松开,来回五六次才强行将那股差点脱控的情绪压下去。
  半晌,元向木突然抬手搂住梁哲的肩膀,语气变得松快,“真没事,谁还没有个烦的时候了?刚刚说话有点冲,我就我妈一个,比我命都重要,您别介意。”
  梁哲被他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弄得有些懵,也笑了笑:“跟我就别客气了,我刚在这儿安顿下来,房子也找好了,以后没事就来家里,也尝尝我的手艺,不比那些大厨差。”
  “行。”
  下午三点,元向木站在路边目送梁哲的宝马消失在十字路口,然后转身朝反方向走。
  方澈今晚不回家了,他们去看音乐会,过浪漫的二人世界。
  路边一个小公园,元向木找了个长椅坐下,对着路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发呆。
  他想起方澈和梁哲说笑的样子,消失在路口的车屁股,梁哲那句基因叠加遗传的话,忽地又想到弓雁亭的背影,以及他对面站着的女生。
  掏出手机,点开置顶给弓雁亭发消息。
  他想见他,立刻,马上。
  等回信的时候发现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个倒刺,他用指甲抠起来慢慢扯,周围的皮被带起,粉红色肉露出来,血珠也开始往外渗,并不激烈的刺痛反而让他尝到一股奇异的舒爽的感觉。
  他把这个过程尽可能地延长,反复咀嚼这种从未体会过的奇妙的滋味,然后他发现,淤积在骨髓的沉郁居然缓解了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