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说完,突然感觉到脸侧有股视线,他下意识扭头。
  弓雁亭淡淡撤开目光,面无表情喝了口酒。
  菜上得很快,他们又都是男生,饭量不小,很快盘子就见了底,江闻客大手一挥又叫了几扎啤酒,啪啪啪起了盖往桌子上一撴,就开始聊他在海外的那些悲伤惨烈壮观又刻骨铭心但每段不超过一个月的风流情事。
  东扯西扯又觉得没趣,江闻客很是个闲不住的,也有点喝兴奋了,扯着嗓子说元向木舍生取义,为兄弟出生入死是条好汉,眼看着要和元向木拜把子,嚷嚷得周围人都往这儿看。
  于盛跟弓雁亭倒挺淡定,时不时还搭句话。
  “听亭哥说你是学医的?”江闻客攥着酒瓶子问。
  “嗯。”元向木胳膊搭在扶手上,垂着的指尖捏着酒杯晃悠。
  “真牛逼,我有个叔叔是干脑外的,医学博士,一米八五大高个儿,别管人长得咋样,穿着白大褂往那一站,范儿就起来了。”
  “患者没怀疑他的医术吗?”元向木乐道:“听说他们就喜欢拥有地中海的中年大叔,看着就靠谱。”
  “哈哈哈哈哈哈哎呦你太逗了。”江闻客笑得脸通红,“你还真别说,我之前听他吐槽有些年纪大的患者就非得找其他专家再看看,特逗。”
  元向木笑着道:“我妈年轻时候也听她说过这些。”
  “阿姨是哪方面的?”于盛问。
  “内分泌。”元向木思索了下,“我小的时候听她说过一个癌症晚期的患者家里没钱不治了,结果过了十几年又冒出来,说治好了,那之后就很多人慕名去找她。”
  “内分泌?胰腺?”
  “是内分泌引起的胃部病变。”
  弓雁亭出声,“胃癌?”
  “算是。”元向木拧起眉头,“晚期治愈的案例在全球都没有,挺玄学的。”
  于盛沉吟道:“有没有可能是误诊?”
  元向木摇了下头,“应该不至于那时候我听见好几次我妈给我爸....”他蓦地停了话头,眼底掠过憎恶,只一瞬,语气又轻快道:“不清楚,怪事儿。”
  江闻客还在啧啧称奇,他懒懒仰靠在椅背上,浑身放松到了极致,连搭在扶手上自然下垂的指尖都懒洋洋的,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听着他们聊天。
  但原本还不错的心情被那个叫元问山的污染了,心里蒙上一股若有似无却驱之不散的烦躁。
  酒杯空了,他慢悠悠倒满,看着沫子满溢,再拿起来喝掉。
  仰头的瞬间,余光忽地瞥到斜对面投过来的视线。
  见他看过来,那双泛着精光的眼睛躲了下,但很快又更大胆地对上他的眼睛,他看到男人咧起嘴朝他笑了下。
  反胃。
  元向木淡淡撇开眼,然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那道视线都阴魂不散,仿佛黏在皮肤上分泌粘液的虫子般牢牢扒在皮肤上蠕动,让人恶寒,但他皱眉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又会在前一秒收回视线。
  烦。
  元问山和那道眼神一样让人恶心。
  “怎么了?”弓雁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没事。”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有点憋得慌,他起身道,“我去上个卫生间去。”
  站起身扭头的瞬间,挂在嘴角的笑迅速消失变冷。
  走了没两步,大腿处传来震动,元向木从裤兜摸出手机扫了眼来电,是一串陌生电话,他随手挂掉,但很快,这通电话又拨了过来。
  盘踞在心口的烦躁快压不住了。
  按往常他会毫不犹豫挂断拉黑一条龙伺候,但是现在,他需要一个出气口。
  侧身避开端着一盘剁椒鱼头的服务员,卫生间藏在后厨旁边狭窄的走廊尽头,离大厅很远,这家虽然热闹但卫生实在不怎么样,磨砂玻璃门上的液体流下时干涸的痕迹让元向木有点打道回府的冲动。
  “喂。”他走到最里面的小便池旁站定,单手往下褪裤子。
  对面没声,但是能听见略微紧张地呼吸声。
  元向木面无表情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大拇指刚挪到挂断键,一声怯怯的“哥哥”传了过来。
  他盯着那个熟悉的来电地址,半晌才又把手指撤开。
  “有事?”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没有。”对面声音压地很低,“哥哥和阿姨还好吗?”
  “没事挂了。”
  “别!”元牧时急急叫了一声,语调又低下去,“有,有事....”
  “说。”
  “我想...”元牧时踟蹰半天,才低声道,“我想哥哥了....”
  不知是不是听筒音质失真,听筒里的传来的不再是他熟悉的孩子气稚嫩的声音。
  低低的,磁沉的雄性的声音敲进耳膜,这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十分微妙的诡异感。
  “想我揍你?”他恶劣道。
  “....”元牧时似乎委屈了,半天才说:“真的很想哥。”
  元向木冷笑:“如果我把你说的话录下来发给你妈,你猜她会不会像条疯狗一样到处乱咬?”
  那边沉默了几秒。
  “你不会。”元牧时突然道。
  元向木眉头跳了下,冷嗤,“有病?”
  “.....”
  “之前当你面揍了你爸妈,还以为你都想弄死我了,怎么着?”他单手提裤子,“现在又眼巴巴打电话,该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吧?”
  “哥。”元牧时语气加重。
  元向木走到洗手池前,看着镜面上水滴飞溅后干涸的痕迹,以及镜子里阴冷得意的笑。
  “我永远是你弟弟。”元牧时声音平稳低沉,“你也永远是我哥哥,没有人能改变这个事实,我们是亲人。”
  镜子里翘着的嘴角缓缓落下,“去你妈的亲人。”
  元牧时像没听见一样,平静道:“听说京城物价很高,我攒了点零花钱,想给哥送过来。”
  元向木挑眉:“好啊,攒了多少?”
  元牧时顿了顿,道:“八万。”
  元向木神色凝住,“你哪来这么多钱?”
  “攒得。”
  “元牧时,你老实说钱哪来的?”
  那边沉默几秒,低低道:“是我的压岁钱,密码我知道,卡给...”
  “什么时候学会偷东西了?”元向木厉声打断他。
  “那本来就是我的....”
  “你爸妈知道?”
  “.....”
  “立马放回去。”。
  “哥....”
  “放回去!”元向木语气阴寒至极,“你给我记住了,我不要你的任何东西,再让我知道你干这种事,以后就别特么叫我哥!”
  不等元牧时说什么,他用力掐断电话,脸色阴云密布,他不明白那两个废物是怎么教小孩的,竟然学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也对,元问山和朱春这两个毫无底线恶毒至极,连人都不配的东西能生出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儿,他又不气了。
  元牧时偷钱关他什么事?
  他应该诱导他,然后毁了那个小杂种,让他成为自己身边忠贞不二的一条狗。
  他拧开水龙头,仔细洗干净每根手指。
  卫生间又进来个人,身体被碰了下,他关了水,直起腰往旁边让了半步,将手擦干打算出去抽根烟。
  但很快,臀部又被碰了下,或者不能叫碰,那只手带着令人作呕的力道,甚至撤开的时候恶劣地捏了下。
  镜子里,他身后侧着身的男人正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往这边瞧。
  元向木手臂瞬间肌肉绷起,指节发力将纸巾捏得咯咯响。
  “啪”
  纸团投入铁制垃圾桶时撞出响亮的声响。
  转身,他扬起嘴角,“手感怎么样?”
  剪着飞机头的男人先是愣了下,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歪着脖子,目光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元向木,“故意在这儿等哥哥我呢?”
  “是啊。”元向木笑盈盈指他花臂:“纹身很好看。”
  男人上身凑近,一边眉毛高高扬起,眯起眼睛色眯眯盯着他,下巴往旁边抬了抬,“怎么样?咱就不绕弯子了,你情我愿的,出去玩?”
  “可能不行。”元向木后退半步躲过咸猪手,双手插兜靠在洗手池的台边,单腿支着身体,另一只脚尖点着地面,漫不经心笑道:“我朋友还在外面等着呢,我可不想被他们看见,就在这儿吧。”他边说往旁边扬了扬下巴,“这会儿没人,你去把门关上。”
  “在这儿?!”男人震惊了,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大胆,神色有些犹豫,“这...这能行吗?”
  “能。”元向木有些不耐烦,“你来不来,不来我走了。”
  男人原本就精虫上脑,这会儿被他带得急了,没几秒就表情一横,大步过去关上门,甚至还谨慎地反锁了下。
  刚要走,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元向木脸上闪过冷意,没动,男人则有些懊恼,也没开门似乎想等人自己走开,但外面的人竟有些锲而不舍的意思,敲门声愈发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