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纪清嵩耷拉着眼皮,摇摇晃晃地将脑袋抬起,“呵,死了。”
  纪明冉十指相扣的手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压到泛白,盯着纪清嵩的眼神更加阴沉血腥。
  他既害怕贺琨真的是被纪清嵩劫走的,怕贺琨过得不好,怕贺琨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他又害怕青年根本不是被劫走的,那么他又该去哪里才能找到贺琨呢。
  可隐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惧,也是他迟迟不肯承认的那种可能,就是贺琨真的没了,纪清嵩却不怕死般反复提起。
  纪明冉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戾气,竟也不急着报仇雪恨了。
  仅是一个关于贺琨下落的猜测,到现在都保着纪清嵩的烂命。
  “你利用他,咳咳,那么顺手,”纪清嵩说话很艰难,似乎每个音节都在喉咙里如刀翻搅,他咽了咽不存在的唾沫,“装什么深情,咳咳哈哈哈......”
  纪清嵩咳嗽着大笑起来,很快呕出了半口血,笑得更加瘆人了。
  纪明冉起身,站在门口处的肃山为他拉开铁门,离开时纪明冉回头侧眸轻扫,如同淬毒的利刃让人发寒。
  “看着他,别死了。”
  “是,先生。”站在门外看守的两个男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随后恭敬地目送男人离开。
  肃山开着车往城里去,纪先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白天基本在公司办公,晚上就是来此处盯着纪清嵩。
  “先生,你要不先休息几日,这边我和肃江看着。”
  纪明冉失了神,低哑地说出了心声:“全错了,是我的错……”
  肃山隐约听见先生说了句什么,但是又没有听清,他往后视镜里看了看,于是说道:“怎么了,先生?”
  纪明冉垂眸而问:“我听贺青峰说,贺琨和他的母亲很像?”
  肃山想了想自己之前了解到的信息,于是琢磨着开口:“比起贺家主,小贺先生的外貌性格确实更像贺夫人。”
  传闻里,贺夫人的爱恨浓烈而分明,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贺琨不会原谅他了。
  这一次,好像是他把贺琨弄丢了。
  离开了那么久的人,还是让纪明冉那么痛,比大雪纷飞的那夜更痛更绵长,像终了一生再也无法愈合。
  ——
  纪清嵩被纪明冉关起来的第七天,纪姝来到了纪明冉的办公室。
  她今日的风格不同于往日,细软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明晰的五官,浅色调的简约职场套装显得整个人聪慧而利落。
  纪明冉带着眼镜坐在桌前,看着手中的文件,都没有抬起头颅便问道:“大姐,有什么事吗?”
  纪姝也不急,她心知这是场硬战,来时便做足了心理准备,环视一圈缓缓坐到了沙发之上,“我是来和你做交易的,明冉,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
  纪姝此面很新颖,纪明冉只在调查纪姝、纪清嵩失踪那些年的资料中见到过。
  记得在那张照片中,纪姝还不是如今这般贤惠温婉的模样,她穿着着利落的夹克和马丁靴,红唇艳过了手间的猩红的烟蒂,押着一批军火。
  纪明冉弯起嘴角,明人不说暗话,显然他这位姐姐是位明白人,“不如,大姐先说说看。”
  “父亲要死了,”纪姝出口很直白,丝毫没有什么避讳,“我帮你拦住纪禾和纪柏达,纪家的家主只会是你。”
  纪明冉轻笑道:“大姐糊弄我呢,这两人定然翻不起什么浪花,不如说说你的要求?”
  此时,一位女助理端着茶水走进来,一杯清亮的茶水妥帖地放在纪姝身前的茶几上。
  纪姝看着杯中水纹道:“纪禾身份公开,如果在此时造势的话,虽说最后定然不及你,但也算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纪柏达为了他母亲和儿子定是要争的,争的不是家主之位,但也必然是能刮多少算多少。”
  “嗯,确实。”纪明冉还在等,等纪姝的诚意。
  “我想请你放过纪清嵩,放他出国,生死由命。”纪姝狠心继续道,“我以性命担保他此生不会回到国内。”
  纪明冉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注视着纪姝,两人在无声的博弈。
  “我还会让出手中三分之一的股权。”纪姝继续加码。
  “我旗下的新产业前势大好,纪家依托着我的荣光,而非我单纯享受纪家的权势。”
  纪明冉已经将纪焯、纪清嵩名下的股份全权转移,基本达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但他还在收拢。
  纪姝有心里准备,于是:“二分之一,如何?”
  纪明冉低头在文件上审批,半晌才抬头:“三分之二,买命钱。”
  纪姝端起茶杯饮下半盏,她和纪清嵩相依为命的那些年,也从未想过一生能有此般峰回路转、波澜起伏。
  但是她还记得被人贩子倒卖时,纪清嵩被拖曳在泥浆里,即使被踩断了右脚,也不肯松开她的那只手。
  “成交。”
  看着纪姝离开,肃山走进办公室问道:“先生,真的放人吗?”
  肃山知道纪清嵩此人似乎在某段时间里曾是纪先生的心魔,他们潜意识里都认为纪清嵩的下场只有死,并且是他们亲眼所见的彻底断气。
  可现在先生为什么要放走此人?
  纪明冉看着电脑中的监控画面,是半昏半醒的纪清嵩,“放走,派人看着,不准跟丢。”
  审问迟迟没有进展,如果纪清嵩知道贺琨的下落,将人放出去或许还能获得线索。
  当嘈杂褪去,曾经那些好像不再困扰纪明冉了,他只想再见到贺琨,哪怕只是一面。
  第60章 第六十章新的生活机车维修店内,午……
  机车维修店内,午后的阳光斜斜洒进室内,空气里浮动着机油、橡胶和烤箱里飘来的黄油香,懒洋洋地混在一起。
  角落的工具柜旁,音响慢悠地播放着一首带着独特韵律蓝调歌曲,和着销售区玻璃橱窗前响起的交谈声,以及着偶尔路过的车声,交织成了最惬意的背景音。
  一位青年坐在维修区的台面前,宽松的复古蓝牛仔裤膝盖处磨得发白,沾着几点新鲜的油污,装饰黑色背心的金属项链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微微晃悠。
  而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物件,一个新崭崭的避震器活塞杆,贺琨对着光慢慢转动,认真地观察着细密精致的金属加工纹路。
  卢卡刚谈完一单大生意,心里美滋滋地,提着两杯气泡美式就走进维修区,看见自家小员工的状态如此端正然后更开心了。
  小员工是六年前搬进小镇来的,他们小镇人口不多,唯一的热闹事就是每隔两年便会定期举办的机车赛事。
  所以平凡重复的日常里只要有些什么新鲜的风吹草动,无需几日就会以各种八卦方式传遍整个小镇。
  这位相貌英俊的年轻人搬入小镇,便是六年前冬季的热议事件,刚开始那年他基本不怎么出门,面色时常都是苍白的,透露着难掩的虚弱与疲倦,小镇的人都默契认为他是位得了绝症,要死的人。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的适龄男女拦截搭讪,试图来上一段刻骨铭心、生死别离的虐恋,所以青年本身的生活轨迹再无趣,但八卦还是源源不绝。
  比如某天夜里,这位年轻人竟然在他卧房的床上发现了擅闯私宅的性感火辣大男孩,然后被他无情地送进了法庭。
  又或者出门采购必须品时,有意想撞到他怀里的金发女郎,因为担心人身体虚弱忍了一步,栽进了另一位男子怀里,反倒阴差阳错地结婚了。
  总之能传出来的八卦都是过于离奇,久而久之,大家反倒对这位年轻人更好奇了。
  说起这件事,卢卡就洋洋得意。
  他是位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年过半百,自由自在,这辈子只有两个爱好就是机车和钱。
  卢卡出生在这个小镇里,去大城市打工了十多年,最终还是选择回到小镇开了一家机车维修店,生意就这么不温不火地做着,养老是没问题。
  本来都是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人了,结果隔壁空了多年的房子,突然住进了位沉默不语的年轻人,有时在院子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卢卡见过垃圾箱内年轻人丢掉的东西,其中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精神类药物,他也不懂,就算青年是他唯一的邻居,卢卡也不打算插手。
  可是,某天关店回家时,卢卡发现那位坐在满院夕阳下的青年,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新购的机车。
  “喂,年轻人,猜猜看是什么?”他莫名其妙地取下*头盔,站在车边提问。
  青年很快说出了答案,说得没错,是行业领军品牌的最新典藏旗舰款,目前市场内还未流通,很少人认识。
  卢卡觉得自己也是魔怔了,自那以后琢磨着开始约年轻人钓鱼、打球、跑步,还拉他去店里看车。
  青年的自救意识很强,竟然也慢慢好转起来,第二年开春的赛事期间,卢卡店里忙得不可开交,想找个小工来帮忙,他将注意打到了自己唯一的小邻居身上,“琨,来我店里打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