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幅巨大的、未完成的抽象画上,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能感受到那画布上传递出的强烈情绪。
  “将军怎么有空过来?”晏子殊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喜。他引着祁瑾到画室一角的小沙发坐下。
  “路过,带了点东西。”祁瑾将食盒放在小茶几上,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小盅散发着清甜气息的雪梨炖燕窝。
  “林薇说,艺术家创作时容易废寝忘食。”他的语气很平常,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晏子殊却能听出其中暗藏的关心。
  “谢谢。”晏子殊心头微暖,拿起一块小巧的点心尝了尝,甜而不腻,很合他口味。
  “将军也懂画?”他看向祁瑾,目光落在那幅未完成的画上。
  祁瑾也看着那幅画,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不懂那些艺术理论,不懂色彩构成,但他能感受到那画布上弥漫的、如同战场硝烟般的激烈情绪——愤怒、痛苦、挣扎,还有一种深埋的、寻求突破的力量感。
  “不懂。”祁瑾诚实地回答,目光转向晏子殊,“但能感觉到……它需要平静下来。”
  他的手指虚虚指向画布中央那片最混乱的漩涡,“像风暴的中心,需要一个……支点。”
  晏子殊琥珀色的眼眸猛地一亮!祁瑾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风暴的中心,需要一个支点!他之前一直觉得缺少什么,不就是一个能在狂乱中稳住一切的“锚点”吗?
  “支点……”晏子殊喃喃自语,目光灼灼地盯着画布,灵感如同泉水般喷涌而出!
  他顾不上招呼祁瑾,立刻冲到画架前,拿起画笔,毫不犹豫地蘸取了一大块纯净、明亮、带着金属质感的——钛白色!
  他不再犹豫,手腕翻飞,笔触果断而充满力量。在那片混沌狂乱的深色漩涡中心,他用钛白色混合了极少量冷灰,勾勒出一个简洁、锐利、充满几何感的抽象形体!
  它像一块沉默的礁石,像一座矗立在风暴中的灯塔,又像……一颗在混乱宇宙中稳定运行的冰冷星球!
  它并不耀眼,却以一种绝对的存在感,瞬间定住了画面所有的狂乱!周围的混沌色彩仿佛找到了归依,围绕着这个“支点”旋转、碰撞,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动态的平衡!
  整个画面的气质瞬间变了!从压抑的挣扎,变成了力量与秩序的对抗与共生!
  晏子殊全神贯注,完全沉浸在了创作的世界里。
  他的动作流畅而充满激情,银色的发丝随着动作飞扬,琥珀色的眼眸亮得惊人,仿佛有星辰在其中燃烧。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被流言困扰的艺术家,而是掌控着色彩与情感的神祇。
  祁瑾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没有打扰。他看着晏子殊专注创作的背影,看着他笔下诞生的奇迹。
  冷冽的松木信息素,在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无声地、温和地释放出来,如同一个宁静的港湾,将整个画室笼罩。
  它驱散了颜料刺鼻的气味,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感。
  沉浸在创作中的晏子殊,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股气息的变化。
  那冷冽的松木香,如同清冽的山泉,冲刷着他内心的烦躁和不安。
  它没有干扰他的灵感,反而像一种无形的助力,让他的思维更加清晰,手腕更加稳定。
  在这股气息的环绕下,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和专注,仿佛所有外界的纷扰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他和他的画布。
  时间在笔尖流淌。当晏子殊落下最后一笔,长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脸上却带着满足而明亮的笑容。
  他退后几步,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那个钛白色的“支点”,在祁瑾信息素营造的宁静氛围中,显得更加稳固而充满力量。
  他转过身,看向祁瑾,眼眸里还残留着创作后的兴奋光芒:“将军,谢谢你!你给了我灵感!那个‘支点’……”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后的微喘。
  祁瑾站起身,走到画前,目光认真地审视着。
  他不懂艺术,但他能看懂那画中传达出的、从混乱到新生的力量感,以及一种……被守护着的平静。
  他灰蓝色的眼眸转向晏子殊,看着他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心头微微一动。
  “是你画得好。”祁瑾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它……很稳。”
  晏子殊笑了,笑容灿烂得如同窗外的阳光。
  他忽然拿起一支素描炭笔和一张速写纸,对祁瑾说:“将军,别动,就这样。”
  祁瑾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站定。晏子殊的目光在他脸上飞快地扫过,手中的炭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的动作极快,眼神专注,仿佛要将眼前这个人的形象烙印下来。
  祁瑾看着晏子殊认真的样子,看着他微微抿起的唇瓣和颤动的银色睫毛。
  画室里弥漫着他自己的松木信息素和晏子殊身上温暖的雪松琥珀气息,两种气息和谐地交融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静谧氛围。
  他冷硬的心防,在这种氛围下,似乎也悄然融化了一角。
  几分钟后,晏子殊停下笔,将速写纸递到祁瑾面前。
  纸上,是祁瑾的侧影。
  炭笔的线条简洁而有力,精准地捕捉了他冷峻的轮廓、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但最传神的,是那双灰蓝色的眼眸。
  晏子殊没有刻意去画他平日的锐利和冰冷,而是捕捉到了刚才那一瞬间——当祁瑾看着画作,看着晏子殊时,眼底深处流露出的那一丝极其罕见的、如同冰层下悄然流淌的暖流般的柔和。
  “送给你。”晏子殊的声音带着点期待,“画得不好,别嫌弃。”
  祁瑾接过那张小小的速写,指腹轻轻拂过纸面。
  他看着纸上那个被晏子殊捕捉到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柔和瞬间,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一股陌生的、温热的情绪涌上胸口。
  他将速写小心地折好,珍重地放入贴身的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眸深深地望进晏子殊的眼底,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
  “不嫌弃。很好。我会……珍藏。”
  画室里,松木的冷冽与雪松琥珀的温暖无声交织,阳光在画布上跳跃。
  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人,在这一刻,心灵的距离被一幅画和一张速写悄然拉近。
  第7章 发热期的前奏
  画室里的静谧时光,如同一枚暖玉,温润地熨帖着两颗靠近的心。
  祁瑾珍藏着那张速写,贴身放置,仿佛那是某种力量的源泉。
  晏子殊则沉浸在创作完成后的满足感中,祁瑾带来的“支点”灵感让他对自己的艺术道路有了新的感悟。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开始涌动。
  晏子殊最近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心悸。
  身体深处仿佛有一簇小火苗在不安分地窜动,皮肤也变得更加敏感,空气中细微的信息素变化都能引起他一阵微颤。
  尤其是当祁瑾靠近,那股冷冽的松木信息素传来时,他身体里的小火苗就会猛地蹿高一下,带来一阵酥麻的悸动,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靠近,又本能地想要逃离。
  他知道,这是alpha的发热期即将到来的征兆。而且,这一次似乎比以往都要……强烈?
  也许是受到近期情绪波动的影响,也许是……与祁瑾日益亲近的关系,让他的身体比理智更早地做出了反应。
  发热期,对alpha而言,既是本能欲望的顶峰,也意味着一段时间的虚弱和对信息素的高度依赖。
  在遇到祁瑾之前,晏子殊都是独自熬过,依靠强效抑制剂和伪装剂,将自己关在安全屋里,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那是他暴露脆弱、最不愿意示人的时刻。
  他厌恶那种被原始本能支配的感觉,厌恶可能因此产生的、对他人的依赖感。
  那会让他想起父母刚离世时,那种孤立无援、只能依靠自己的绝望。
  而现在,他身边有了祁瑾。一个强大的、能轻易压制他、甚至能在他发热期时提供安抚的omega上将。
  这个认知,非但没有让晏子殊感到安心,反而带来了一种更深的不安和恐慌。
  他害怕。
  害怕在发热期失去理智,做出令祁瑾失望或者厌恶的事情。害怕自己脆弱不堪的样子被祁瑾看到。
  更害怕……如果习惯了祁瑾的安抚和陪伴,当有一天失去时,他是否还能独自面对那蚀骨的煎熬?那种被标记、被深度依赖后可能带来的、更深层次的“束缚”和“失控”感,让他本能地想要退缩。
  “小逃妻”的心态,在生理本能的驱动下,再次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