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江临舟在地牢审犯人?!”
  无名花见他反应那么大,试探问道:“你跟他那么亲你不知道?这活最脏了,见多了心里受不了。我们无相门杀人直接给他脖子抹了就行了,他们不一样……”
  江策川直接愣住了,他明白无名花省略的是什么,原来江临舟比他想的还要痛苦……
  在杀父仇人身边苟活,被当成器具一般羞辱,又被强迫净身,还要去地牢里做这种血腥肮脏的事,哪一件都够他疯了的,可是他偏偏在该疯的时候没有疯。
  反而步步为营,以进为退,蛰伏多年。
  结果在大仇得报后却有些要疯掉的样子了……
  或者说这么多年他全是靠着滔天的恨意,吊着一口气猛活到现在,现在最恨的人死了,这口气自然就散了……
  原来不是像是,他家三小姐就是要碎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周围的宁静。紧接着,是贾鸣跳下马来,江策川做梦怎么都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他。
  贾鸣自上次挨揍后就再没有碰过面,现在却带着哭腔喊道:
  “不好了!出大事了!”
  贾鸣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拼了命赶来的:
  “十三郎那个老东西……他……他以前给,给师兄画的那些……那些腌臜玩意儿,不知道被,被谁给……流传出来了!说师兄他……以色侍臣,臣死侍君……”
  江策川闻言几乎气得眼前一黑,哪个王八蛋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来气他主子,生怕江临舟疯不了?
  江策川一把抓住贾鸣,“江临舟他人现在在哪?怎么样了?”
  贾鸣咽了咽口水,“师兄……师兄当时看到那些画就气得呕血了,没走几步就栽在地上,已经叫太医来看过了,说是气急攻心,现在正在他屋子里躺着。”
  江策川闻言,气得已是青筋暴起,翻身上了贾鸣的马就加紧往回赶。
  第79章 我要屠他满门
  等江策川急匆匆赶回去时,看到的便是江临舟虚弱地倚在榻上的模样。他双手勉强撑着床沿想坐直,那张脸苍白得如同浸透了水的宣纸,唯独嘴角蜿蜒而下的那一抹血迹,红得触目惊心。
  一方素白帕子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江策川只觉得心口像被重锤狠狠砸中,瞬间碎得不成样子,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疾步冲上前想说些什么,但是喉头哽咽得厉害,连“主子”都叫不出来。只是目光死死盯在那方染血的帕子上,伸手就要去抢。
  江临舟的手下意识往回缩,手指收紧,将那帕子攥得更死,不愿松手。
  江策川红了眼,左手铁钳般猛地扼住江临舟纤细的手腕,右手蛮横地一根一根掰开那几根修长的手指,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将那沾满刺眼猩红的丝帕从他主子手中硬生生夺了下来。
  他将那团皱巴巴的染血布团捏在手心,却不敢看。
  紧咬着牙关,他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将其抖开——一片铺陈开的,大片大片的,刺目的暗红,直直刺入江策川眼中,烫得他瞳孔骤缩,再也无法承受般猛地移开视线,将帕子紧紧攥回拳头里,指节被他攥的咔咔作响。
  “那些画……”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喉咙像是被填满了石头,“是谁传出来的?”
  江临舟偏过头,目光落在别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疲惫:“不用在意,几幅画罢了。皇帝年幼,十三郎又死了,他们不服我,动手是早晚的事。”
  “你不在意?!”江策川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起来了,声音陡然拔高,又惊又怒地吼出来,“你不在意?不在意怎么会被气得吐血?!就算你不在意……”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上,“那我也在意!我在意!!!”
  他们凭什么这么羞辱他主子?!
  江临舟仿佛被他的激烈情绪勾起了兴趣,终于将视线转回,放在江策川那张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脸上。
  半晌,他嘴角竟缓缓向上牵起,扯出一个带着一丝嘲弄的弧度,轻笑一声,尾音拖得悠长,“你在意有什么用?”
  这轻飘飘的反问,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江策川所有的怒火被瞬间被冻住,他完全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着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本能,下意识地地接话道:“我能替你杀了他。”
  江临舟唇边那点残存的笑意倏然敛去,眼底只剩下冰冷一片。“杀了他?”他声音沉了下去,“然后呢,给我留下他一大家子的仇人?”
  江策川一怔,显然没立刻理解江临舟这话里隐含的狠绝深意。
  看他那副在思考却不得要领的模样,江临舟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便“好心”地字字清晰地为他点明:
  “我要屠他满门。”
  屠他满门?
  这几个字的分量,江策川再清楚不过。
  那些尘封的血腥记忆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藏云阁的冲天烈焰,贾府尸横遍地的宅院。他脸上浮现出一瞬间的迟疑,混杂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沉重,虽然这份犹豫极其短暂,几乎稍纵即逝。
  然而,足够敏锐的江临舟捕捉到了这丝游离在他杀伐意志之外的动摇。
  那张苍白病弱的脸,刹那间便覆上了一层寒霜,眼神锐利如刀,直刺江策川。他撑着虚弱的身子,猛地抬手,狠狠拽下了榻边垂挂的轻纱帷帐!
  刺耳的“唰啦”一声,轻薄的纱帐瞬间垂下,将床榻内外分隔开来,像一道冰冷的分界,将主仆二人彻底隔开。
  纱帐是半透的,朦胧地映出里面江临舟那因虚弱而更显瘦削的脊背轮廓。
  江策川被隔绝在外,望着那模糊的背影,心如刀绞。
  “滚吧。”纱帐内传来江临舟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给我去备后事。十三郎生前给他自己建的陵墓不错,如今他无福消受,正好让我躺进去。”
  那声“滚吧”如同一根针一样扎在江策川心里,他再也绷不住,隔着那层朦胧的屏障,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颤抖:
  “我去。”
  纱帐里传出一声清晰的、充满讥讽的冷笑。
  “去给我准备后事?”
  “去杀人。”江策川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却十分坚定。
  “我本来就是你的死侍,这本来就是我该干的。”
  他从来不是一把合格的活刀,在最该举起刀的时候却因为不学无术而无能为力,现在他有能力了,自然要把刀提起来。
  不是江临舟要他杀人,是他要为江临舟杀人。
  纱帐内,那朦胧的身影听到江策川肯定的回答后似乎顿了一下。过了许久,又缓缓瘫软下来,倚在榻上,再无声息。
  江策川立在原地,如同被钉住,动弹不得。纱帐的阻隔让里面的景象模糊不清,却让那刺鼻的血腥气更加肆无忌惮地钻进他的鼻腔。
  江策川将那沾了江临舟的帕子收在怀里,转身出去了。
  江临舟躺在床上,看着纱帐,想起来江成秋曾经说过的话:
  “江策川眉目清朗,眉宇之间无半分戾气,天生慈悲之相,这样的人拿不起横在他人首级上的刀。”
  现在他却让天生慈悲相的江策川去替他杀人。
  以前他不愿意让江策川掺和这些事,觉得他干干净净的就好,坏的脏的都让他来做就行了,但是当自己真的染了一身血污的时候,看着一脸茫然的江策川他就会不自觉地开始怨恨。
  我已不似从前,而你却一成不变……
  这样让他感觉和江策川越来越远,尤其当他跟江策川得到极致的()悦后,身体上的残缺会让他更加痛苦。
  那天下午,他离开在屋里呜咽的江策川,来到关着十三郎的地牢里,看着被苍蝇包围着的十三郎,厌恶地用袖子遮掩了鼻子。
  明明已经是一摊烂肉了,却还算活着……
  “你烧了藏云阁,害死我父亲,又把我变成这副模样,我本来想留着你一点点折磨,但是我一看到你就会想起来以前的事,跟反复凌迟没什么差别。”
  “所以我不打算留着你了,只会让我徒增烦恼……”
  江临舟拿起刀干净利落地削掉他肩膀上的一块肉。
  原本十三郎那具像是死了的身体因为割肉的剧烈疼痛开始猛烈挣扎起来。
  江临舟没有丝毫的怜悯,眼里是藏不住的厌恶,“明德也不是淹死的,而是你害死的对吧,只是为了离间我和江策川。”
  “可是这一步你想错了,你猜到我睚眦必报但是没想到我能这么纵容他,哪怕他这么怀疑我,我依然没有恨他怨他。”
  江临舟自顾自说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手下早就不动了的尸体。
  等他过来的时候,十三郎真的彻底变成了一摊没有气息的烂肉了……
  整整三十七刀,给他家破人亡,苟活在杀父仇人屋檐下的少年时光添上了最后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