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哦,”江策川嘴里塞得满满,声音含糊,“中午剩下的,得就着水吃。这天太冷了,冻得邦邦硬。”
  江策川习惯性地伸手去摸腰间的水囊,却摸了个空。出来得急,忘了带。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没水,要不……你回去再就水吃吧?”
  瘦玉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言,只是将啃了两口的烧饼仔细包好,收了起来。
  气氛一时静默起来,只剩下月光在两个人身上轻轻流淌。
  江策川打破沉默,眼睛望着月亮,语调随意:“明天你别往这里跑了,我们休息一天。”
  瘦玉侧头看他,清冷的月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照在她紧张的神情上:“怎么了?我方才……伤到你了?那我下次注意收着点。”
  她的语调带着着急的关切。
  “没受伤,再说了是我让你用全力的。”江策川摆摆手,目光却飘向远处江临舟屋子的方向,“休息一天是因为我有件特别重要的事要干。”
  瘦玉开口道:“那我能问吗?”
  “能,但我不告诉你。”
  瘦玉:“……”
  江策川嘴里特别重要的事就是一头扎进了江临舟那寂静冷清的屋里。他藏身在屏风后的阴影里守株待兔,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当那熟悉的、带着一丝疲惫的脚步声终于在门外响起时,江策川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江临舟的身影刚迈入屋内,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屋内状况……
  “噗通!”一声
  江策川快速阴影里冲出来,结结实实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带着点委屈的急切:“主子,我错了!你别再晾着我了!是我做错了!”
  江临舟脚步一顿,脸上的疲惫瞬间凝固,继而化为更加深沉的阴郁。他本就劳累至极,地牢的血腥气和昨夜未能消解的烦躁还未散尽,看到这个跪在地上认错却明显不知症结所在的始作俑者,只觉得太阳穴一阵突突的跳痛。
  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江策川,像绕过一件碍眼的物件,径直向着内室的床榻走去。疲惫感如山压顶,一向好洁的他甚至破天荒地脱了外袍都就往床上躺,只想一头栽进被褥里。
  “主子!”江策川哪肯放弃,见江临舟直奔床榻,立刻膝行两步跟上,伸手就去扯江临舟刚盖好的被子,“我真错了!是我不该半夜起身还是……跟你分房睡……”他语无伦次,胡乱猜测着可能惹对方生气的点,脑子里一团浆糊。
  “够了!”江临舟猛地坐起,被他没完没了的拉扯和那些不着边际的道歉彻底点燃了怒火。他一把扯回被子,那双幽深的、因缺乏睡眠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钉在江策川脸上,“道歉?江策川,你扪心自问,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你根本不知道!”
  他的声音低沉压抑,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猛然爆发:“你只想我不再‘晾着’你,让你能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往前凑!这就是你所谓的诚意?装糊涂,你每次都想糊弄过去!一次,两次,我假装看不见,你是打算就这么忽悠我一辈子,让我永远当傻子?!”
  这话像根尖刺,精准地扎在了江策川同样烦躁的心上。他跪在地上求他原谅的委屈和迷茫瞬间爆发,梗着脖子顶回去:“那你说啊!我每次求你告诉我你也不说!你到底为什么生气?每次都这样,要我猜猜猜!我是诸葛亮吗?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江临舟的眼神倏地变得极危险,那里头闪过一丝杀意,却又被某种更复杂的东西压着。
  江临舟像是被触碰了逆鳞一般,毫无征兆地,整个人如猛兽般扑了过去!
  江策川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一个带着凉气的身影狠狠撞进怀里,紧接着,下唇蓦地一痛!
  熟悉的尖锐疼痛,且位置跟上次分毫不差。
  又是这个地方!
  “啊!”
  江策川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惊恐万分地跳了起来,结果动作太猛,“砰”地一声闷响,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在坚硬的木床上!
  “嘶——”
  他被撞得顿时眼冒金星,顾不得唇上的疼痛,抱着脑袋揉起来,嘴里倒吸冷气。剧痛和惊吓之余,一个荒谬又惊恐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炸开在脑海:江临舟又被夺舍了?不可能啊,我给他求了护身符了……难道……难道那护身符没有用?!
  他明明托人从外面最灵验的道观里买来了据说专门镇压缠身小鬼的护身符,还小心翼翼地偷偷塞在了江临舟的枕头底下,为的就是防止他再出现这种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似的。
  “护身符呢?”江策川抱着头,疼得龇牙咧嘴,脱口而出。
  不问还好,这一问就如同在江临舟本就旺盛的怒火上又添了一把柴。
  “护身符?你还有脸提!”江临舟的胸膛剧烈起伏,那点刚因冲动咬了江策川而生的微妙情绪瞬间被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吞噬殆尽。
  “我就说枕下怎么硬邦邦的硌人,翻出来一看竟然是个镇压小鬼的附身符……”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变得有些尖利刻薄,带着讥诮道:“一张镇压邪祟的护身符!江策川,亏你想得出来!你宁愿相信是我是鬼上身了……”
  江临舟逼近一步,盯着江策川因撞头而懵懂又因惊愕而睁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也不肯相信我就是想亲你?!”
  最后那两个字,像是带了灼人的温度,哪怕在这样冷的天里也烧得江策川满头大汗。
  江策川不知道在心里喊了多少个我()了。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江策川骤然失语,只剩下错愕的脸上,也照在江临舟那张混杂着疲惫和愤怒、以及一丝破罐破摔般羞愤难言的苍白面容上。
  满室的月光,一地的荒唐。
  江临舟忽然觉得自己很好笑,但是怎么扯也扯不出一个笑容来。
  他以为他和江策川是竹马之交,只剩下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想着喝点酒壮壮胆,把这层窗户纸撕了,结果扔下自己的自尊想吐露心声,发现江策川这里根本就没有窗户,更别提窗户纸了。
  为什么不承认他的吻?
  明明抱的是他这个人,咬的是他的唇,为什么连他一个喝醉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他江策川却撒谎说不记得?
  枕头下的护身符或许真的无用,只因困扰他的,从来不是什么邪祟小鬼,而是深埋在心底、彼此纠缠,却不敢言明的,最终只能扭曲爆发出来的赤诚又笨拙的情愫。
  “你不懂吗?江策川!你不懂吗?!”
  “……什么?”江策川被情绪突然激动的江临舟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这样的江临舟他之前只见过一次,那就是他问明德是不是江临舟杀了的时候。
  他主子也是这样情绪激动,还说要跟他一块死。
  江临舟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丢人过,哪怕是穿着女人的衣服在十三郎的桌前,他也没有觉得这么绝望跟无助,在十三郎那里能支撑他的还有恨,他能靠恨意在十三郎身边活着,但是对江策川不行。
  爱和恨是不一样,没法混为一谈。
  他看着没有半分回应,无动于衷的江策川,几乎是心如死灰。
  他伸出手指着门,“出去!滚出去!”
  江策川低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一点也没动,江临舟恼羞成怒搬起枕头就朝他扔过去,枕头狠狠砸在江策川身上,也没让他挪动半步。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江策川的脑子根本跟不上江临舟的行动。
  感觉被无声拒绝了的江临舟本就觉得大为丢脸,江策川又像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就跟看自己的笑话一样,他越想越难受,过去在藏云阁的种种都像是他做的梦,现在梦醒了,江策川根本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眼泪开始不争气的往下流。
  江策川一抬头就看见江临舟坐在床上无声的哭,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他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平常碎嘴子爱叨叨,但是真到关键时候半个字也蹦不出来。
  一个跪着,一个坐着,两个人几乎是无声的对峙。
  江临舟正伤心着,就看见一片影子压了过来,刚抬头就被人一推,压在榻上了,眼前正是江策川放大的脸。
  “别哭了。”
  江策川这时候才说出一句人话来,接着令江临舟意想不到的是江策川()上来亲他。
  刚才还无动于衷的人忽然主动起来,江临舟诧异地看着他,也没反抗,任由江策川索取。
  江策川被江临舟的眼神盯得发毛,伸手盖住他的眼,借此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他根本没想明白,只是话本子里都这么写,女人哭闹时,男人就会亲上来,干柴烈火烧一顿,两个人又恩爱如初了。
  显然他对江临舟也是这么做的不知道他叽里咕噜说什么,先亲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