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床边。是江临舟。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江策川这狼狈不堪的样子,眼神复杂难辨。
  “唔!唔唔!”江策川像见到救命稻草,用尽力气发出更大的呜咽声。
  江临舟沉默着伸出手,将他嘴里塞得紧紧的布团一把扯了出来。
  嘴一恢复自由,江策川立刻气急败坏地嘶吼:“有人下药!茶里有东西!”
  茶里有东西?江临舟的眉头倏地锁紧,脑中瞬间闪过昨日十三郎那充满恶意和暧昧的询问——“九千岁还没给他开过()吧?”
  他几乎立马确定这事是谁做的了,一股戾气猛地窜上心头。他没说话,迅速伸手去解()()在江策川身上的绳子。
  但这绳结打得异常刁钻,不知是恶趣味还是刻意折辱,尤其是在江策川()()处的绳结,简直是缠绕出了繁复的花样,严丝合缝,就像精心整理好的一份“大礼”。
  江策川双手得了点松动,也顾不上羞耻,七手八脚地开始在自己身上乱扯乱拽那些绳结。可他心越急,手就越抖,非但没解开几个,反而不知怎么弄的,绳子缠得更紧更乱了,深深勒进肉里,疼得他倒吸冷气,急得额头直冒汗。
  就在江策川像只被缚的虾米般徒劳挣扎时,身边忽然响起干脆利落的“咔嚓咔嚓”几声!
  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
  只见江临舟不知何时拿过了一把锋利的剪刀,快刀斩乱麻,三两下就将那些纠缠不清的绳索尽数剪断,碎绳啪嗒啪嗒掉在床铺上。
  他抬眼看着终于能活动四肢、但依旧赤裸狼狈的江策川,语气平静无波:“大人,朝代变了。我们现在是穿衣服,也不用叶子包着了。”
  绳索虽解,江策川却完全没有放松。他一脱困,竟顾不上遮盖,反而急急忙忙地扒拉()索,动作慌张又急迫,脸上交织着恐惧、羞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急迫感,眼圈都隐隐泛红,眼看就要哭出来。
  江临舟看他这副急得失了分寸的模样,立刻察觉异样绝非仅仅是捆绑这么简单,心中陡然一沉,急忙追问:“怎么回事?”
  江策川动作顿住,脸涨得通红,眼神躲闪,不敢看他,声音又低又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里、里面有……有根针……”
  “针?!”江临舟瞳孔骤缩,声音都绷紧了!他善用毒针,听到这个字眼几乎是本能反应——“哪里?带不带毒?!”他立刻扑上前,一把扣住江策川的下巴,掰过他的脸,急切地审视他的唇色、舌苔、眼睑,见一切如常,并无毒发的乌青或异样,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江策川被他掐着下巴,又急又气,看他只顾着检查毒发症状,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不是!不是那种针!是……是话本子里的那种针啊!”
  江策川平日在喜欢看话本子,那些江湖秘闻()()话本时见过的“针”!一种专门针对男子、极尽侮辱之能的可怕刑具,江策川觉得自己快疯了,这玩意儿怎么跟江临舟描述?
  毕竟他主子对他看的话本子避如蛇蝎。
  江策川快被这根针折磨疯了,强忍着廉耻心,指给江临舟看。
  江临舟看到后,脸色一瞬间凝固了。
  这种东西怎么能在这种东西里……
  外面的探子小心翼翼贴着墙,听见了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啜泣声。
  “主子轻点,掐到我肉了!”
  “我又没有指甲,别乱动!”
  “真的很疼……”
  “忍着,让你乱吃东西。”
  “我没有……”
  探子脸色顿时变得怪异起来,这怎么跟十三公公说?但是他不敢撒谎,回去一五一十把他听到的东西全都一股脑说出来了。
  十三郎听完笑得连果盘都掀翻了,探子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小心翼翼问道:“十三公公……”
  “哦,把你忘了。”
  十三郎看了一圈,发现桌子上没有金瓜子,随手脱下珠串丢给他了,“接着,赏你的!”
  探子没想到十三郎会给他这么多的东西,不停地磕头。
  “行了,你下……”
  探子听到声音戛然而止,抬头望去,十三郎竟然口鼻流血不止。
  这顿时把探子吓的愣在原地,“公公公公公……”
  十三郎见他公公公半天公不出个所以然来,气愤恼怒道:“还不知道拿东西来!要你个废物有何用!”
  那探子屁滚尿流地去拿东西,十三郎看着手上的血,眉头越皱越深。
  另一边得到解脱的江策川缩在被子里不愿意出来,被溅了一身的江临舟把衣服烧了,隔着屏风沐浴。
  “别装缩头乌龟了。”
  江临舟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伸手去拽江策川的被子角,结果江策川拽着紧紧的,怎么也扯不开。
  “这有什么要紧的,当时你吃了老邪头的东西,不也是我帮你的吗?”
  江策川闷在被子里不作声,他两次都是交代在江临舟手里,虽然都不是自愿的,但是这也开始让他怀疑……
  “我难道真是?!”
  江策川忽然掀开被子,吼了一声。
  江临舟被他吓了一跳,“是什么?”
  江策川从榻上弹了起来,朝着江临舟走去,把脸也凑了过来,两个人几乎是鼻尖擦着鼻尖,江临舟刚刚洗过出来,周身还带着薄薄的雾气,墨一样的头发散在肩膀上,一整幅美人出浴图。
  江策川眼睛眨了三下,立马又甩头去了,“你不行,你太好看了,得换个人来。”
  江临舟见他神神叨叨的,也没搭理,把软巾扔给他,“没事过来帮我擦头发。”
  江策川接过软巾,开始给勤勤恳恳给他主子擦头发,心里却还在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断袖,得找个除了江临舟之外的男人看看。
  但是长久以来的习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指头又在缠江临舟的头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主子也不吱声,任由江策川胡作非为。
  江策川收回手,摸了摸江临舟半干不干的头发,说道:“中午洗了好干一点。”
  “我本来没打算洗头发的。”
  一句话就把江策川堵死了。
  自那场捆()之辱后,十三郎那边便彻底沉寂了下来。连带着他之前几次三番、半真半假提起的再找个好画师给江临舟画像的事,也再无下文,仿佛从未提过。
  以往十三郎每每要在睡前观摩几遍的画作,如今也被搁置在一边,落了灰。
  江临舟偶尔去见十三郎复命或应对,每每踏入那富丽堂皇、却被药味浸透的内室,看到的画面几乎千篇一律。
  不是十三郎歪在贵妃榻上,由身边的小太监一勺勺地喂着热气腾腾、颜色深褐的药汤——那汤药的气味苦得冲鼻,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便是他强撑着精神,皱着眉头,捻起一颗颗据说是由百味珍奇药材炼制而成、闪烁着金玉光泽的“长命百岁丸”,囫囵吞下。
  江临舟站在下面,冷眼看着眼前的十三郎挣扎求存。空气中弥漫的苦涩药香几乎盖过了浓烈的香料的味道,十三郎的脸色日益灰败,纵使敷了上好的脂粉,也难掩那股从内里透出来的衰朽之气。
  曾经那份骄横跋扈、残忍嗜血的精气神,正被这没日没夜的汤药和药丸子飞速消磨着。
  一丝难以抑制的嘲讽几乎要爬上江临舟的嘴角,十三郎命不久矣。
  站在权力顶峰的人,他们的野心似乎总是与他们对永生的渴望不成正比。他们汲汲营营,疯狂攫取,不惜将整个天下踩在脚下,却永远不明白,或者说拒绝承认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历史的车轮正是由一代代权力的交叠、王朝的更迭推动前进的。血肉筑就的高位,岂能真的成为不朽的阶梯?妄图用仙丹妙药对抗天道轮回,是何等的可笑。
  更何况……江临舟的目光掠过那药碗里荡漾的深褐色液体,掠过十三郎因为强行吞咽药丸而不适滚动的喉结。
  他下的毒,早已悄然无声地侵蚀着这具被珍馐美器包裹的躯壳,根深蒂固地瓦解着生机。那所谓的“长命百岁”,但是别说百岁,连多活几年,都已成了一种穷奢极欲也无法买到的妄想。那些珍稀药材、那些金丹妙丸,不过是在加速催命,给他多添几分痛苦难耐的折磨罢了。
  看着十三郎吞下药丸后捂着胸口,强忍着不适却还要极力维持威仪的模样,江临舟眼底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和等待收割的耐心。权力的黄昏,腐朽的气息早已弥漫,这沉疴痼疾的躯体,不过是在等待着最后一声丧钟的回响。
  只要十三郎倒台后,踩着车辙痕迹缓步踏上来的就是自己,藏云阁下的冤魂,跟自己腐烂潮湿的岁月都将重见天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到十三郎马上命不久矣,江临舟慢慢踏入地牢,听着往日痛苦的尖叫也不再刺耳了,他一遍一遍地甩着鞭子,询问着犯人口中的答案,十分有耐心,比起一开始进来的呕吐恶心,这样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