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坐在桌后的江临舟,目光原本落在摊开的书卷上,听到那轻微的声响,才缓缓抬了眼皮。他的视线扫过玉佩,并未停留,复又垂下,重新落回纸页,仿佛那被送出去的、辗转一圈又回来的东西,还不如纸上几行字有吸引力。
  然而这近乎漠然的平静只持续了瞬息。
  “拿起来,”江临舟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江策川微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是这个反应。他看着江临舟依旧低垂的眼睑,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探向桌面。
  冰凉的玉佩刚被重新握入手心,不等他问出声,江临舟再次开口,那视线终于抬起,锐利地钉在他脸上:
  “戴回去。”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喙。
  “东西就这一个了。”江临舟说道,声音依旧平淡,可那平淡里却像是压抑着看不见的暗流。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带有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向江策川,“别再随随便便就送人。”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明明灭灭,映照不出半分暖意,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幽邃和审视。
  “听明白了吗?”他话音微微一顿,短暂的停顿后,薄唇轻轻吐出最后一句,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碾磨过一般,带着浓重的、毫不掩饰的失望和责问:
  “不要作践我的心意。”
  这最后一句落下,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桌上的玉佩映着微弱的光泽,在两人之间的空间里,成了唯一闪亮的、也是唯一沉甸甸的存在。江策川握着那枚还残留着主人指尖余温的玉,只觉得一股无形的气浪当头压下,那并非雷霆震怒,却比任何狂风暴雨更令他心头骤紧。方才那股子无所谓的轻飘劲儿,被这冰冷的责问击得粉碎,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指,那凉玉瞬间汲取了他掌心的温度。
  江策川将它又重新挂回了腰间。
  “我跟他说明白了,从今日起跟他划清界限,我们再见就是陌生人了。”
  “好。”
  江临舟没有再责难他的意思,毕竟明德在江策川身边一直很照顾他,这件事他要是再识趣些,自己都不会搭理他。
  “主子,我没有要作践你的心意,是我真的没什么东西能给他了。”
  江策川想要再辩解一下。
  “怎么没有,你自己不算吗?”
  江策川一下子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玩笑还是气话,抬起眼看了看江临舟轻松的表情,才知道这是句玩笑。
  “别这么说,我不是断袖。”
  “好。”
  江临舟依旧一个字往外蹦。
  “那你还生气吗?”
  江临舟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我说了这事翻篇了,他还没有让我到生气的地步,顶多就是不怎么高兴。”
  那不还是不高兴吗……
  江策川在心里嘟囔了一句,但是没说出来。这一天真是遭了罪了,先是午饭没吃,像只牛一样哐哐劈了快两个时辰的柴,又是回来被问责。
  “饿了。”
  江策川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江临舟闻言,拍了拍手,就有宫女推开门端了东西进来。江策川肚子里没有东西,看到这么一桌好东西,眼睛都直了。
  手都没洗,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吃了两口他见江临舟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停了手,询问道:“主子,你不吃吗?”
  江临舟摇摇头,“不饿,中午吃多了。”
  每跟十三郎一块吃饭,自己都要恶心一天。只有跟江策川在一起的日子,才能有片刻喘息的时间。
  江策川担忧地望向江临舟,“稍微吃点吧,太瘦了,抱你就像抱一堆骨头。”
  江临舟依旧摇头,“吃饭就安静地吃。”
  这才堵住了江策川的嘴,他实在是恶心,怕吃了又吐出来会更难受。
  十三郎在来的路上跟他说有人给了他一个好法子,一般活剥人皮的时候都是是从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肤分割成两半,然后用刀役慢分开皮肤和肌肉,就像蝴蝶爬翅一样。
  这次不一样了,把犯人埋在土里,只露出头部。在头顶上用刀划开个十字,从开口里向犯人身体内部注入水银。由于水银比重大,就会把皮肤和肌肉分开,犯人会因为疼痛而挣扎,最后就会从头顶开的十字口里爬出来,皮肤就会留在土壤里。
  “下次试一试就知道能不能行了。”
  十三郎说得语气十分轻松,就像是挑选衣服的花色一样,只有江临舟满脑子都是血淋淋的人,只有红白色的血肉,没有外面皮包裹着的人。
  亏他能想的出来这种毫无人性的法子……
  “对了,太医给你开方子了吗?”
  江临舟看着狼吞虎咽,吃得正香的江临舟,忽然想起来十三郎给他叫过太医。
  “什么?”江策川想了想,好像还真有个太医,但是被自己轰出去了……
  “我以为是那阉狗叫来的人……”
  江临舟听了这半句,就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了。
  “没事,我明天再叫人来给你看一看。”
  毕竟都吐血了,虽然现在吃得挺开心的。
  “不看也没事,我现在吃得好睡得香,不像是有毛病的样子。”
  江临舟看了一眼,“你是太医?”
  江策川低下头去了,但是嘟嘟囔囔的,“我自己身体我自己知道,先别说我了,你这都瘦成一把骨头了,该看太医的是你。”
  江临舟随口就说出来,“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结果话刚出口,他们两个人才发现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三小姐怎么还学我说话呢?”江策川停下筷子玩味地看着他。
  江临舟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没继续回他的话,假装没听见。
  这时候宫女敲了敲门来送沐浴的水来了,顺便把吃好的东西撤下。
  江策川见江临舟沐浴还拉了屏风,“怎么还拉了个这玩意儿,我们俩谁跟谁,你身上的地方我哪里没看过。”
  江临舟在屏风的另一侧威胁道:“你敢看就死定了。”
  “不看不看。”
  江策川嘴上说着男人洗澡有什么好看的,一边扒在屏风后面,但是他没想到这东西这么轻,一下子把屏风给压趴下了,正好砸在江临舟脑袋上。
  被砸了个正着的江临舟一边扯过衣服遮挡残缺,一边怒气冲冲地看着刚爬起来的江策川,“江策川,你找死是不是?!”
  “我哪知道这东西这么轻,根本经不住压。”他连忙把屏风扶起来,然后揉了揉磕疼了的膝盖。
  被这么一砸,江临舟草草洗了澡就出来了,照着江策川的屁股就踹了一脚,“就你长眼了,少看一眼难受是吧?”
  江策川根本不敢吱声,假装很忙的样子,把宫女早就铺好了的床榻又铺了一遍。
  “还不快去洗。”
  江临舟懒得跟他计较了,直接盖上被子准备睡个好觉,过了一会,他感觉旁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江策川洗好了。
  但是江策川忽然叹了几口气,依旧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江临舟闭着眼根本就睡不着,睁开眼不耐烦地问:“你不睡觉干什么呢?”
  结果一睁眼就看见江策川盘着腿坐在枕头上,一脸哀怨地看着他的小兄弟。
  “我感觉它好像变得扁扁的了……”
  “什么?”江临舟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结果下一秒江策川就转身来,特别大方地晾出来了,那小兄弟还在打颤。
  那东西离江临舟那么近,给江临舟差点骇死,一巴掌就盖在江策川的小兄弟身上。
  “你疯了吗?!”
  以前江策川什么时候这么大方过……多看他几眼都要怀疑别人要走他后门。
  “啊!”
  江策川沉浸在小兄弟变得扁扁得难过中,没想到江临舟会来这么一巴掌,打得他眼睛直冒泪花,嘴里倒吸凉气。
  “疼啊!”
  刚才的力度都让江策川怀疑江临舟是不是要谋杀他……
  “你要杀了我吗?!”他扭过头,用闪着泪花的眼睛委屈地看着江临舟,他只想让江临舟别踩他这个地方了,结果人家上来又给了他一巴掌。
  “谁让你把那东西凑过来的。”江临舟一脸嫌弃,任谁一回头看着那东西离自己那么近都会是这种反应吧……
  “那也不能打这么狠啊!”
  本来就扁,这下子更扁了……
  江策川听他疼得抽气,也坐了起来,轻声问道:“很疼吗?”
  “就是很疼啊!”
  江策川见他靠过来,立马合拢了双(),接着把被子盖上。
  接着攥着江临舟的手腕,“想杀我直说,别用这种招式对付我。”
  江临舟无语了,“谁会用这种手段杀人,说了我不是故意的,又没打坏。”
  “是没打坏,但是真的好像扁了……”
  江临舟安慰他道:“看花眼了,这东西怎么那么容易扁,不行明天让太医把这地方给你一块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