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门阖到一半,横里却伸出一只手。
  似星河扶着门,突然问他:“燕仙君,自今日回来,怎么还没见过你的剑。”
  燕岂名:“……”
  日上三竿,正是睡回笼觉的时候,硕大一个日头挂在天上,把似星河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
  他抓着门框的手分毫不让,眼神死盯着燕岂名,甚至有几分阴郁。
  燕岂名忍不住腹诽,今日没见怎了,昨天也不该让你看见。
  冷脸胡诌:“昨日消耗太过,放在丹田里蕴养了。”
  似星河脸色立马一变:“消耗太过?”
  燕岂名还没觉得怎么,似星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是不是伤了根本?”
  燕岂名:“???”
  手上的力道重得吓人,勉强提醒起他来。
  ——小崽子现在的怀疑对象不是他,而是剑。
  该死,也别怀疑他的剑啊!
  燕岂名甩开手,退后一步,警惕地拉开距离:“魔尊怕是不知道,对剑修而言,本命剑极为珍贵,也极为亲密。
  “多谢魔尊的关心,但我的本命剑,自己自会看顾好。”
  你不要对别人的本命剑有这么强的占有欲啊!
  像是读懂了他的潜台词,似星河脸上一瞬间闪过扭曲的激愤,指节捏得发白,眼底翻涌着嗜血的戾气。
  刀锋般的狠绝被某种桎梏硬生生按回胸腔。
  最终,他一言不发地抿紧嘴唇,狠狠甩上了门。
  “啪——”
  门扉在燕岂名面前闭紧,他悄悄松了口气。
  转过身挠挠脸,嘴角忍不住翘起一点。
  你别说,小崽子好像还是挺关心他的嘛。
  。
  该死!
  该死!
  似星河眼底烧得通红,背立在门口,空荡的竹屋低矮,让他心口肆虐的杀意无处安置。
  小窗外面映着竹林风光,光秃一片,是剑痕的影子。
  似星河分辨不清怒火从何而来。
  就像他分辨不清燕岂名和他的剑。
  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
  混乱的气息搅和在一处,每时每刻挑动着他的神经。
  似星河抬起手,掌间停留的触感,是青年的气息。
  抬眼望去,窗外竹林,是青年留下的剑痕。
  那一瞬间他起了杀意,是因为剑,但下一息的他,对着那张脸又无法继续。
  ——明明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自己好像在上面捉住了一丝臆想出来的活气。
  就那一丝,足以将他击溃。
  似星河苍白着嘴唇,捂住胸口,灵气催动到极致,刻在胸腔上道侣契毫无反应。
  一墙之隔,不管是剑,还是人,都没给他任何反应。
  典籍记载,契约相通之人,会在彼此身上留下属于对方的印记。
  他不要命似地将灵气刻入,直到钻心裂肺地疼。
  但清寒什么也没给他留下。
  似星河红着眼,突然感觉到了恨。
  恨得有些喘不上气。
  。
  整个白天,燕岂名窝着没再出门。
  隔壁听着也挺安静的,倒没什么动静。
  他从空间芥子里掏了掏,掏出一堆从师兄那打劫来的天材地宝,多数是对神魂和血脉根基有好处的。
  今天和小崽子说仙盟四散有缘故,也不是胡说。
  之前的问仙帖里隐了一道信息未提,上十二仙门中,失窃的不止是凌云城,还有天机阁,或者说最重要的,就是天机阁。
  因为他们遗失了一个伪神器——山河盘。
  能定位天下灵脉,自然包括各宗各派的位置。
  仙盟一堆老头怕得要死,生怕自己藏得神龙不见首尾的宗门被魔修找上门去,所以才打算先下手为强,联手把魔修端掉。
  结果被似星河的鸦羽大军吓到,谁也不好意思承认,聚在一块又打不过,还互相猜忌,担心比别人跑得慢点被视作挑衅,只好一个赛一个快地滚回家了。
  毕竟在他们看来,宗门现在就被掌握着山河盘的魔尊捏在手里。
  燕岂名一边把灵材灵药分门别类,一边觉得确实怪好笑的。
  很快,各色各样的灵药铺满了一小片空间。
  燕岂名又细细处理起来,有些灵药性烈需要调和,还有些要辅以阵法做特别处理。
  似星河今天住进天衍宗,他那群手下没跟上来,是因为暂时卖他一个面子,护山大阵能挡住一时,却不可能一直挡着他们,不然堂堂一个魔尊,倒像是被囚禁在里面了。
  在那什么殃渡找过来之前,今晚就是最好的时机。
  再之后,他也要因为山河盘牵出的一条线索,出趟远门了。
  燕岂名料理完毕,又一样一样、有条不紊地把它们归置回芥子里。
  他不是四平八稳的性子,此时的动作却称得上可靠。
  等这些都做好,窗外的月亮已经爬上树梢。
  燕岂名数着高度,竖耳在墙边听动静。
  其实不用听,他特意给似星河挑的房间,当然不会亏待了他。
  ——从前师兄在此练剑,经常不眠不休练到力竭,燕岂名哄他一道休息,在隔壁偷偷刻了安睡的法阵。
  从筑基加固到化神,放倒另一个化神,妥妥地够了。
  ……
  燕岂名掀开窗撑,稍一用力,鸽子翻身便跳进似星河的房间。
  刚落地,一道黑影好险吓了他一跳。
  条件反射地端出冷淡表情:“魔尊还没睡啊。”
  椅子上支着下巴的人影却没动静。
  燕岂名:“???”
  手有点痒痒,过去轻轻推了推。坐在椅上睡过去的似星河一歪,头栽进他眼疾手快垫过去的掌心里。
  不错,他的阵法还是值得信赖。
  “睡得挺死。”燕岂名得意洋洋,把小崽子扶正,心里升起一点歪心思。
  自从似星河破界而来,让燕岂名感应到那道契的存在,他就没睡踏实过。
  这些日子还要战战兢兢维护人设,在小崽子面前卖乖。
  啧——
  燕岂名抬起手,想着要不*画个限时花脸娱乐一下自己。
  手指一搓,他脸色却变了。
  濡湿的液体微凉,经过夜色的发酵,染在指尖的触感丝毫不容忽视。燕岂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自己方才接托似星河时,从他脸上砸下来的。
  黑暗里,他忍不住皱眉,小崽子哭了?
  顺着脸往上摸了两下,眼角有一点潮,却好像只挂了这一颗泪,再摸就干了。
  燕岂名拿不准地掐住他的手腕,先探脉。
  修士在黑暗中的视力极强,似星河薄红的眼角和不平静的眉头都落在燕岂名眼里。
  但他身体里的暗伤更让他触目惊心。
  不只是血脉的亏损,还有许多以伤换伤留下来的痕迹,就好像太急躁着去成长,以至于来不及停下。
  燕岂名给他送了一些灵药,疏通灵脉,又用自己的灵力抚平了一些暗伤,才发现这样偷偷地治,根本是杯水车薪。
  “三年功夫,混上一个魔尊当当,你给自己整得挺能耐啊。”
  他伸出手指,打算戳一下似星河的额头,到了边上,心里柔软的角落突然动了一下。
  燕岂名的手掌落在小崽子头顶,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没那么软了,硬得有点扎手。
  但他还是揉了揉。
  不一会,月亮升到了树梢上面。燕岂名抬头看,觉得是时候走了。
  到了窗边,他又突然停下。
  窗户拉到一半放下,重新用窗撑支起,燕岂名回头看去,视线在睡得乖巧的似星河身上绕了一圈,若有所思。
  不行,不能就这么走了。
  以小崽子的警觉,今天之后,怕是再没这么好的机会。
  ——嘿,任他搓圆捏扁。
  而且醒着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对他横眉竖眼的,今天都摔门了,明天发现自己睡得蹊跷,肯定也少不了找他一顿麻烦,说不定都得打起来。
  打都打了,他总不能吃亏吧。
  燕岂名提前消费了一个虚构的打架事件,心安理得回到似星河身边。
  小崽子撑着头,身姿挺拔,坐睡都带出点睥睨的魔尊姿态,有点狂狂的,看着还挺好玩。
  燕岂名俯身嫌弃他——
  “啧,一身花里胡哨的暗伤,一层叠着一层,又不是解九连环,都不知道要治到什么时候去。”
  他最讨厌欠别人,所以这伤是一定要治的。
  但要想把小崽子放眼皮底下治伤,靠成天偷鸡摸狗不是长远之计。相较而言,还是悄悄把道侣契解开比较可靠。
  燕岂名还是比较有长辈包袱,抬眼瞄了一下,正义凛然地伸出手,装模做样地咳嗽。
  要想解开,就得先研究熟悉,他这边是没什么大问题,小崽子身上的,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燕岂名理由充足,手指挑开衣襟,往胸口里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