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千禧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她觉得,像唐琴这样的情况,若是遇着一个女大夫,会不会让她更加信任,不必如此恐惧。
  拿完药,千禧与唐琴告别,直奔金玉署。
  金玉署今儿集议,半数媒氏都在,小小一间屋子,挤得下不去脚,千禧来得迟,只能挤在门边站着。
  高粱声坐在中间扯着嗓子骂,“段阳,你可真是贪得无厌,图那齐家的媒钱,送了三
  四个女娃去做小妾,真够想得出来啊!”
  媒氏段阳满不在乎的样子,“高士曹,你摸摸良心,那些女娃子缺钱,齐家有钱,你情我愿,怎么就不成了?”
  “谁还不缺钱啊!缺钱就只有小妾一条路可以选?那齐家夫人善妒,死了几个女娃娃了?你做媒氏不能昧着良心!”
  “高士曹,讲道理嘛,那齐家是风水不好,阴气重,女娃娃们要么是病死,要么轻生,关我段阳什么事?难道我还要因为风水,就不给这些女娃娃说亲了?”
  “胡扯!女娃娃们怎么死的,大家心知肚明,哪怕没有证据,也请你说亲时,摸着自己良心掂量掂量,金玉署成立至今,给你们媒氏前所未有的权力,这权力不是拿给你们杀人害命的!”
  二人吵了很久,高粱声最终没收了段阳的媒印,段阳砸了桌子扭头就走。
  走到门前看着千禧,段阳朝她嗤笑一声,而后转头对高粱声道,“高梁生,你又有什么良心?高长生是你儿子,你让他进金玉署,我们这些做媒氏的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供着他这个小娃娃。”
  “但这个女娃呢?当真金玉署谁都可以进?就因为她是千芳的女儿?二十来岁的年龄,她懂个什么?是懂得生活艰辛,还是懂得人情往来?人都没见过几个!”
  千禧虽然不服,她的确是个关系户,被这么一说,还真不知怎么反驳,迄今为止,她一门亲事都没说成,无法切实证明她是能成事的,还要让娘亲蒙羞。
  一时百口莫辩,眼酸得紧……
  堂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嗓门极大,“呵呵,你段阳要不要脸啊!媒印都被收了,还在那叽叽呱呱,滚回家做你的赘婿吧!”
  堂内一时鸦雀无声,只有这妇人的声音在回荡。
  千禧循声望去,虽没打过照面,她却精准地知道这人是谁,一个以爽朗闻名的媒氏,声如洪钟,力大如牛,人却唤作朱娇娇。
  千禧想投以一个感谢的眼神,但朱娇娇压根没看自己,忙着骂人呢。
  “段阳,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自己丢了差事,拿个小娃娃出气,心眼比你那雀儿还小,你刚进金玉署不也没人理你嘛,你还跪在我面前,要我把手里头的姑娘给你,你忘了嘛!唧唧歪歪的男人最讨厌了!”
  朱娇娇身子也壮,一个人占两个座儿,大喇喇地坐着,周身尽是豪迈之气。
  “你!”段阳急赤白脸,脸色变化万千。
  “哟,你看看你那脸,跟块馕饼一样又肿又圆,长得跟饼一样也能当赘婿?搞不懂你那媳妇儿咋想的,看上了你!”
  “也不对,你以前还是个白面书生来着,这些年是吃黑媒钱都吃上头了,鼻孔都吃黑了,嘁,鼻毛都长出来了也不知道绞了,脏死了!”
  “朱娇娇,你……实在是有伤风化!”
  “满嘴喷粪的人是你,给我家千禧丫头道歉!道完歉再回去喂你那馕饼脑袋!”
  段阳狠狠瞪了千禧一眼,千禧觉着他一定想把自己给大卸八块了!
  她心虚地朝前挺了挺身子,虽然怕,但气势不能输,开口直结巴,“看看什么看!道歉啊!”
  “滚蛋!小丫头片子!”段阳不敢对朱娇娇横,只能对着千禧横,但也仅有那么一句话,说完就落荒而逃了。
  千禧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还有些心虚,她多想立刻就成为一个闻名岚县的大媒氏,那也不用受这种委屈。
  可那需要很多年……
  她悄悄红了眼,都没敢落下泪来。
  朱娇娇见状,一声怒喝,“千禧丫头,怕他做啥,他骂你,你就骂他!”
  周围媒氏都松了一口气,纷纷开始安慰千禧,“是啊,他那种人,尽欺负新人的,可算滚蛋了!”
  千禧委屈巴巴地不断点头,豆大的眼泪颗颗落下,可急坏了周围的阿婶阿伯。
  高粱声咳嗽一声,屋里安静下来,千禧忙擦去眼泪,认真听着高粱声要讲什么。
  哪知他一开口,便直冲千禧而来。
  第61章 大大方方高粱声肉眼可见苍老不少……
  高粱声肉眼可见苍老不少,眉眼间能看见疲惫,可他看向千禧时,仍目光坚定,沉着开口,“千禧,我坐在这个位置,有提携新人之权。”
  “我允你进金玉署,的确因为你娘亲,但千芳是个厉害的媒氏,她一生教会了无数女子如何在婚姻里过得自如,她有她的智慧,这份智慧非三言两语就能传授给世间女子,你是她女儿,她对你的言传身教自是不必多说,你也有自己独一份的智慧。”
  “冯记夫妇,苗家夫妇,你都处理得极好,你是有本事的,没人说过媒氏靠的是年龄,你不必觉得抬不起头。”
  “你要是抬不起头,那我这个提拔你的人便落了下乘,你该明白了?”
  千禧绷着一张脸,直点头,眼泪怎么也憋不住,扑簌簌往下落。
  一旁的阿婶们笑得可欢了,笑她不经事,她都成这一屋人的乐子了。
  好一会儿,屋内才安静下来,高粱声继续讲正事,“嗯,今年的官文又下来了,超龄男女未婚配的需要强制婚配,鳏寡有子者不在其列。金玉署的条例仍然适用。城东工事繁重,缺劳役者。”
  千禧闻言,脑子还有些混乱,这是三句话,有什么关联?且内容十分夸张,怎么满堂竟无一人提出反驳。
  超龄是指,三十岁以上的男子,二十六以上的女子,未成婚就要接受官府指派,强制婚配,这还得了!
  一般男女没到二十,家里就已经开始为婚事着急,这个年龄还没法成亲的人,三成是家风人品有问题,三成是因为穷,剩下的因素千奇百怪,总之就是不适合成婚的人。
  强制婚配这事累人,还得罪人,许多人难以接受,她也不例外。
  以前也听娘亲说过此等条例,但娘亲当时好像并不在意,为什么呢?
  高士曹为什么又要提城东挖渠的工事?还提了一嘴金玉署的条例。
  集议毕时,还有些媒氏没走,千禧愁眉苦脸地问出口,“莲婶,为什么说强制婚配你们都不着急?要是那些人能成亲,早就成亲了!”
  朱娇娇大嗓门地开始笑话她,“嫩得哟,不经事!”
  那么多人在旁边看着,千禧对她是爱恨交加,厚着脸皮问,“婶儿,那怎么办呢?”
  “人家高士曹说了,金玉署的条例仍旧适用,你背过那六十八例吗?”
  怎么没背过,千禧委屈巴巴,“婶儿你说的是哪一例?”
  “就有一例嘛,撒泼打滚蛮不讲理,讹天讹地,屡教不改的人,归为劣民,劣民全去服劳役,不参与强制婚配!”
  这个劳役不同于徭役,一般就在县城里修路修桥,轻则几日,重则几月,作惩罚目的,但是会被取消强制婚配的资格,什么时候摘掉劣民的帽子,什么时候再谈婚配的事。
  千禧恍然,“哦!原来是这样,既如此,太混的人就不用管,管那些真正有难处的人,对吗?”
  在岚县,媒氏就是有把人归为劣民的权力,所以外人常说岚县的媒氏猖獗。
  “对!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什么好急的,不服管教的统统都是劣民!”朱娇娇朗声道。
  “朱娇娇,不能公报私仇啊!”高粱声训斥一句。
  朱娇娇嘴上收敛一些,背对着高粱声,面上依然泰坦自若,一副谁都管不着她的样子。
  千禧也估摸着怎么处理这事,一般促成了婚事是有钱拿的,但她真不想把人强配到一起,跟给牛配种似的,她最嫌弃这差事。
  婚事嘛,两情相悦乃极品,这是她的向往的婚事。
  弄清楚高粱声宣布的政令后,她排着队,等着问高粱声问题,轮到她时,她摊出手记,“高士曹,我有几个问题想问。”
  高粱声最是忙碌,有不少问题需要他裁决,他忙慌慌抿一
  口茶水,茶叶还粘在嘴皮上,呸的一声,“长话短说。”
  千禧看着手记上写的,脸微微发红,但为了不耽搁时间,她深吸一口气,一股脑说出了口,“我发现有许多适婚男女,对自己的身体和房事一无所知,我觉得这是个问题。”
  她虽然羞,但周围人并没有什么反应,这让她松一口气。
  “嗯,你想怎么解决?”高粱声听多了,老生常谈的问题,他只问解决方式。
  千禧险些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想……不是有许多春宫图册嘛,我觉着若是能在他们成婚时,给他们都发上一本正经图册,许是能帮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