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千禧一时错愕,她之前跟孙县丞领人的时候,说耽搁一天都不行,她紧张了那么久,现在江祈安竟然说要明年才用,她忍不住怨道,“啊?还有那么久,你就是那黑心工头,明明不急的。”
  “早雕完早省事,不然中途出了什么意外,我去哪儿重新找人
  来雕。”
  千禧皱着鼻子点头,“你说的有理,就依你!”
  “好了,千禧,快回去了。”江祈安又催促道。
  千禧隐约觉得他催了自己好多遍,忽的就生气,“干嘛一直催我,你不欢迎我?”
  千禧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亏我还担心你的身体。”
  江祈安一时愣在原地,两条墨眉一皱,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留她,还是送她?
  若是留,他整个人会紧张,不知与她相处的度在哪儿。
  若是送走她,他又会黯然心酸,她还会生气。
  转念一想,他什么时候做过她的决定,还不就只有由着她,属实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江祈安默默掏出了两本书,塞进她手里,但她还在生气,趴在椅子靠背上,死活不接他的书。
  他用书本一角戳了戳她的脸蛋,两颊的肉柔软的陷进去,江祈安凝眸,又戳了好几下……
  “这两本可是好书,你要是读了,解决十个孔从也不成问题。”他轻飘飘道。
  “但你不欢迎我。”千禧声音恹恹的。
  她知道他想早些将自己安全送回家,但她此刻就是莫名其妙想置气,逗他玩玩儿。
  江祈安微微眯起眸子,“我不欢迎你,也不见你走啊,巴巴赖在我房间,一呆就是半日,天都要黑了,传出去,要说你媒氏无德。”
  千禧猛地抬起头,恶狠狠道,“你还真不欢迎我!白疼你这个弟弟了!我走了!”
  江祈安笑笑,本想示弱,却忽的瞥到了雕花窗扇投到小几上的昏黄余晖。
  天真的要黑了,他们也不是真正的姐弟……
  他硬生生住了口,淡淡道,“改天又来。”
  千禧挎着脸,一声幽怨叹息,“我还有很多事想问你呢。”
  说完,她夺过了他手里的书,转身出了门。
  江祈安心头猝然一阵慌乱,本想唤住她,问她究竟是什么问题,可她的裙摆已然消失于门边。
  余晖霞光像是忽然被抽走,雕花窗扇的影子被拉扯得模糊,眨眼间,便消失于小几之上。
  马车上,千禧有些困倦,还有些失落。
  她也不知道江祈安怎么了,莫名其妙赶她走,还催了好几次。
  原本,她觉得关心江祈安的病情无可厚非,但近来,他总会偶尔流露出生硬的推拒。她几乎能感受到江祈安与她说话时的轻松,却是不合时宜的要赶她走。
  这种感觉有些玄妙……
  那夜他喝醉酒,她脑子里就冒出了不靠谱的想法,如今这感觉又卷土重来。
  千禧心跳快了些,甚至有些烦躁。
  不管江祈安究竟是何意,她绝不能任由这种想法在她脑子里滋生。
  时至如今,她仍在恐惧,究竟该将武一鸿置于何处?
  毕竟他……永远也回不来了。
  刚回到家,就听得屋里传来公爹的叫唤,一声声带着痛苦的粗喘和呻吟。
  千禧扒在门边偷听,始终没敢敲门进去。
  武长安被烧伤的身躯从未好得完全,勉强能正常生活,但换季的时候,那些溃烂的皮肤又会发痒发黏甚至化脓。
  大夫也没有办法,只说养个几年兴许会好。
  公爹以前在县衙管事,抓一个地痞被捅了好几刀,连痛都不喊一句,现在听他这样惨痛的哀嚎,千禧心里抓心挠肺的难受。
  梁玉香给他上药,药草敷上去的时候,武长安的肌肉猛烈一颤,她的眼泪就开始簌簌往下落,又不敢哭出声,只默默擦去眼泪,继续往患处上药。
  武长安也咬住被褥,强硬地将‘想死’二字摁回肚子里,还压低了声音,他怕太大声,吓到梁玉香。
  千禧哪怕没有亲眼得见,还是止不住眼泪,忙回了自己的房间。
  大夫曾说,公爹烧伤了半个身子,很容易溃烂化脓,脓多了,就会发热,极有可能一命呜呼。
  婆母是枕边人,想必比她还煎熬得多。
  千禧一下一下揉着胸口,试图揉散胸中郁结,良久,武长安的哀嚎停止,又歇了好一会儿,门口传来梁玉香敲门的声音,“千禧,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吃饭了!”
  千禧应一声,伸手至枕头下,摸出了模仿武一鸿笔迹写的信,信纸被她揉过,还沾了点水风干,真像一封经历风霜,千里迢迢外寄回来的信。
  进堂厅时,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进门,笑容与平时无异,“爹,阿娘,武大哥来信了!”
  武长安有些虚弱,稍稍一愣,笑得僵硬,“哦,是么,写了些什么,念来听听!”
  烛火摇曳中,千禧给他们念着,一阵一阵地想落泪。
  抬眸看着公婆逐渐平静的脸,她心里安稳不少,连带着从江祈安那儿带来的燥意,也消失不见。
  一封虚假的信,便能带来细雨甘霖般的拯救,能让公婆在病痛折磨下舒心一笑,也能让他们在丧子之痛中活下去。
  所以她不能拆穿,不能承认,不能接受。
  只能咬着牙,就这么把日子过下去。
  哪怕武一鸿不在了,她也得撑起这个家。
  *
  苗剑今儿被千禧勒令待在家里陪夫人孩子,恰逢友人办生辰酒,两人带着孩子去做客。
  吃完饭,几家夫人聊起天。
  吴宛悄悄问孔从,“小千媒氏把你们说好了吗?”
  孔从被问到,脸色不好,却始终抱着礼貌的笑意,“嗯……还好吧,我们没什么问题。”
  吴宛从她身上只感受到了拒人千里的寒意,便没再多问。
  中途,孔从借口如厕,暂且躲清静去了。
  吴宛和几个夫人便磕着瓜子说得厉害。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苗剑这么老实的男人,又能赚钱,还买上了大宅子,我要她我做梦都得笑醒。”
  “那可不是嘛,你说俩人怎么就能把日子过成这样,我们天天吵成这样,也没互捅刀子啊!”
  “是哟,可怜的两娃,应该吓得不轻。”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正欢,假山后的孔从听得脸色发白,但她没有逃离,还生出了一股执拗,就非在这儿听着。
  几个妇人聊了一会儿,话题自然而然扯到了别处,“刘姐这镯子好看呢!哪儿买的?”
  “我家男人送的,七江行来了个新掌柜,削价呢!”
  “哦!怪不得,怪不得我家那口子前两天莫名其妙送我一对耳坠,我还以为他开窍了,原来是削价!”
  “哟~有就不错了,削价不削价有什么关系,我还什么也没有呢!”
  ……
  几个妇人聊开心了,捧腹大笑,丝毫没人挂念孔从去了哪儿。
  孔从心里的怨气满溢而出,指节攥得发白,指甲也深深掐进了掌心,满脑子都是捅刀子,镯子……
  她们为什么要排挤她?
  为什么要在背后说她的坏话?
  为什么他们的丈夫那么好,还会送他们镯子?
  为什么她会嫁给苗剑,他连削价的物什都不愿给她买?
  为什么他那夜要捅自己,是想做给她看,故意让她不舒服?
  为什么那个媒氏要多管闲事,连苗青草都喜欢她!
  她从未害过人,街边遇上乞讨之人,她也会丢两个铜板,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
  她想不通!
  第40章 掌控之力千禧昨夜看了一整夜的书……
  千禧昨夜看了一整夜的书,眼睛熬得通红。
  两本都是自传,大抵是讲两个男人,从小家境凄惨,爹不疼,娘不爱,兄长嫌弃,经历种种磨难,最后功成名就。
  虽大体懂了,但这两本书文绉绉的,大半大半的词句她读不通,其中道理似懂非懂,急得她挠脑袋。
  天一亮,千禧又去了江祈安家里,彼时,江祈安与许多乾正对着工事图圈圈点点。
  许多乾抱着手,一脸严肃地摇头,“这犄角旮旯的山你也要?想要泷江水分流绕过这山,最终又合流于泷江,只知道要花费多少财力物力吗?”
  许多乾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使劲吹,茶梗在杯中不停打漩,他饮下两口后,接着道,“我知道你是状元郎,敢做这么
  大的动作必定有人在背后支撑,但是菱州挨着青州,青州那些前朝国公一大堆,他们怎么会允许你富起来?”
  “不瞒你说,我从青州而来,三道渠灌溉五百里沃土,人家养着兵呢!梁帝位置做不做得稳还难说。”
  除了对女儿的忧虑,这也是许多乾内心深处的顾虑,江祈安猜到了,这会儿也不急,娓娓道来,“钱爷,考上状元之前,我就是个百姓,压根不会在意坐在龙椅上的人姓萧还是姓元,我只在意谁能让这片土地安稳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