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这一走,就是天人永隔,遇上了打仗,夫妻二人都殒了命。
  但我竟没有多少懊悔,甚至觉得她去哪儿都比在家要好……”
  武长安说着,嗤笑出声,他竟不知他是这样薄凉之人。
  即便如此,梁玉香还是感受到了武长安内心那混沌纷乱的情绪。
  自家母亲,自家妹子,孝道当前,愧疚都不敢说出口。
  她轻轻拍着武长安的背,以作安抚。
  千禧虽然听得唏嘘,但脑子里全是苗青草那小姑娘以后的境遇,她脑中盘算着问道,“那爹爹觉得是因为阿婆不喜欢女孩子吗?”
  武长安嘶的一声,头疼起来,“倒也不是……我娘没有少阿妹一碗饭吃,有时候她宁愿自己不吃,我们三兄妹的碗里的肉也不会少了谁。”
  千禧头都大了,她想起孔从始终是以一种温和面目教导苗青草,也不像一个凶恶的母亲,但就是说不出的窒息。
  武长安也对这事儿上了心,但他无法准确描述出这种相处的怪异,他跟着千禧一起头大。
  倒是梁玉香轻笑一声,“表面上是这样,但是老武你跟我说过一件事,你忘了吗?”
  “什么事?”武长安和千禧齐齐探头。
  “你说,你们三兄妹碗里都有一块肉,你心疼妹妹,将肉夹进了她的碗里,你娘立马就开始絮叨,说什么男儿要长身体,把那肉夹回了你的碗里。”
  “你妹妹听了这话,立马将她的肉夹给你,你娘就开始赞口不绝,说幺妹长大了,真懂事,懂得心疼哥哥。”
  “最难受的是,你娘还将自己那碗里的麦饭分给你妹妹,你妹妹莫名其妙就哭了,也不知道哭什么。”
  千禧:“……”
  复杂,混乱,要命了!
  千禧想不通啊!
  要是不爱,作为母亲又愿意将自己碗里的饭分出去。
  但要说爱吧,又好像没那么爱……
  就像孔从对苗青草一般,明明都是对她好,怎么就让人难受呢?
  尽管千禧决定不管这事,但这个奇奇怪怪的问题已经钻进她脑子里,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一种心理。
  一连好几日,她都睡得很焦躁。
  第五日的半夜,街巷里的狗接连吠叫起来,有人咚咚地敲着千禧家的门。
  公爹婆母开门后,竟是冯贵领着苗青草,满脸焦急神色。
  千禧也披上衣裳,刚走出房门,双腿就被一个小小人儿抱住了,她低头看去,苗青草仰着头,一双眼哭得通红,可怜至极的模样,“姐姐……姐姐……姐姐……”
  “怎么了?”千禧忙蹲下身,“不哭不哭,跟姐姐说怎么了?”
  苗青草哭着,半天也说不出一句通顺的话。
  她将孩子抱起,走到堂屋,梁玉香给冯贵倒了一碗茶,梁玉香头疼道,“小冯兄弟,别急,慢慢说。”
  冯贵猛的灌下茶水,“千媒氏,我我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苗剑和孔三又闹起来了,孔三拿着刀要自尽,苗剑他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夺过孔三的刀就往自己胸口上捅,整整三刀,流了好多血!”
  千禧听得云里雾里的,“你怎么知道是苗剑自己捅自己呢?”
  冯贵咽了咽口水,急吼吼道,“青草丫头她吓坏了,哭着跑到我家来找人,她说是她爹自己捅了自己三刀。”
  “我赶忙去了苗家,那儿已经乱成一团!苗家的下人吓坏了,就去县衙报了官,官府的人来就将孔三娘子抓走了,他家的下人也被传去官府问话。”
  “本来青草丫头也会被带走,但这丫头她现在说不出话了,只会喊人,像是丢了魂儿,就蹦出一个千姐姐,这整个城里,就你一个人姓千,我没法子,才带她来找你。”
  千禧抱着苗青草,轻声诱惑,“青草,不怕,跟姐姐说说好不好?”
  苗青草双眼像是失了神,嘴里一个劲儿地喊,“姐姐……姐姐……”
  千禧轻声细语地哄,糖也用了,歌也唱了,梁玉香把她抱在怀里哄,怎么也不见效果,苗青草只木木地流泪,抓着千禧不放手。
  急得一家人团团转。
  许久,苗青草才哭累了,在千禧怀里昏昏欲睡。
  冯贵也着急上火,“苗剑他接了一个大活儿,是县令大人让他雕一个摆件,说是要上贡的物件,现在他生死不明,县衙的人可紧张了,千媒氏,若是对簿公堂,你能帮孔三娘子说说话吗?”
  千禧看着怀中的苗青草,有些不明白,“受伤的人是苗剑,事情没查清楚,我怎么去帮孔从说话呢?”
  冯贵挠头,“怎么说呢,他两虽然时常闹腾,但我们每次问苗剑,他都会说,要是他媳妇儿死了,他也不会苟活!”
  “他还说,就算孔三把他捅死了,他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千禧太阳穴突突的跳,“他们两个……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嗯……有时我也觉得。”冯贵也有些难以描述。
  梁玉香将苗青草抱到床上安置后,出来便听到这些话,她沉声开口,“冯兄弟,这到底是要和离,要休妻,还是要判罪,总归是没人愿意管,你才来找千禧,她年纪轻,好欺负罢了。”
  冯贵羞愧,“千媒氏,这门亲事是你娘说的……”
  武长安坐在一旁开了口,掷地有声,“千芳是千芳,千禧是千禧,别拿这说事。”
  “这不是没办法么,我也是个外人,他们夫妻两的事儿,我也只能帮帮忙,但要是真给孔三判了罪,我怕这一家子都活不下去,哎,青草丫头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
  冯贵很是头疼,千禧也撑着脑袋思索一番。
  现在受伤的是苗剑,嫌疑最大的人是孔从,若是因为言语刺激导致苗剑捅了自己,官府其实可以判自尽。
  关键在于,苗剑接了官家的活儿,这活儿若不能按期交付,上头多半会怪罪,官家的人难免需要替罪羔羊,将责任统统归咎于孔从身上。
  这事当然也可以私了,但他们三番五次的闹出事,官府必然不放心,以前也曾有类似案例,要放人,需要有人在其中担保。
  冯贵的意思是要让千禧成为这个担保人。
  千禧可以选择不管,就让孔从在牢里待着,直到苗剑完成了官家的生意,他们夫妻两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就算闹死了人,那也是他们的家事。
  可是……
  多可惜啊。
  苗青草怎么办?这些担忧他们的友人怎么办?
  还有她自己,真的能做到视而不见?
  第24章 原来他不喜欢当今梁国,凡是治安……
  当今梁国,凡是治安尚可的地方,媒氏几乎都是靠推举选出的,乡里村里城中得百姓信任的人,才能被众人推举。
  去金玉署的第一日,高粱声问过千禧,如何才能得百姓信任?
  千禧从小听娘亲说多了,答案她非常清楚。
  识人明,能担事。
  识人明是阅历,能担事是责任与魄力。
  没见过百八十个怪人,如何敢说自己识人明呢?
  如今之事合情合理,她若只是觉得难就退避三舍,如何又敢说自己能担事呢?
  再者,这事不知便罢,知晓了她定睡不着。
  堂屋内灯火幽暗,千禧忽的坐直了身子,她望向公婆,眸光沉着些许,“爹爹,阿娘,我得做。”
  千禧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梁玉香微微张口,顿了一下,忽然笑了,“做呗,多大个事儿!”
  武长安轻嗯一声,微微颔首。
  千禧松了一口大气。
  翌日,千禧就去县衙一番说明,想将孔从和家里几个下人领出来。
  县丞孙秀不愿放人,不断对千禧念叨,“千媒氏,这人你领了出去,你就得负责,苗剑的龙眼木雕若是完不成,县令大人最找我麻烦的。”
  千禧今早最少听了五遍这样的话,听烦了,她没忍住,“孙大人,你把苗剑夫人扣住,他就能有心情雕了吗?”
  “那可说不准。”孙秀背着手,眼神玩味,“这个孔从三天五头的闹,烦人!”
  千禧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想扣着孔从,以此威胁苗剑,她有些不悦地反驳,“苗剑现在虽性命无忧,但仍属于昏迷,苗青草今早醒了被吓得说不出话,家中还有两岁的小儿。”
  “孙大
  人是想让苗剑醒来后就得知他的爱妻深陷囹圄,七岁女儿因惊吓而失语,两岁儿子无人照看?苗剑是个敢往自己身上捅刀子的人,他要是醒了说不准都能被你气死!到时候这个责任你来担?”
  孙秀无语,“千媒氏,他往自己身上捅刀子不就是孔从这个女人刺激的吗?”
  “我说了,孔从我来管!”
  “你如何管?”孙秀质疑她。
  “我暂时不会让他们见面,让苗剑养好伤再说。我去劝孔从,至少让她先管好两个孩子。”
  “你能安抚苗剑的情绪?”孙秀仍旧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