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千禧未觉,自然而然的拢紧披风,将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上次丢落在湖里的衣裳,还有一股浓浓的苦药味道。
  失而复得让千禧欣喜,“你去捞起来了呀!谢谢你呀,祈安!”
  火光中,她咧开唇齿笑着,一排龈牙整齐明亮。
  “怎么有股药味儿?”千禧扒开包裹,的确有一包草药。
  江祈安被问的有些局促,支支吾吾道,“你……你不是说女子会来月事嘛……”
  说完,耳根滚烫。
  千禧当时也就随口说说,他竟然记得,她将包裹收好,紧紧抱在怀里,“你心好细啊!怎么不早些给我?”
  “我……”江祈安吞吞吐吐,而后话锋一转,“你的耳坠,我还没找到。”
  千禧也被带偏了思路,只道,“那个啊……没事,找不到就算了。”
  她的语气明显沉了下去,引得江祈安一阵沉默。
  二人行至家附近,忽的从街角闪过一道光亮,提灯忽闪的衬照之下,一身材魁梧的男子,面上的皮肉东拉西扯,狰狞可怖,残缺的胳膊肘上悬挂着提灯,他定定站在那儿,气势十足。
  江祈安本能被吓到,想将千禧护在身后,千禧却欢喜唤出声,“爹!”
  江祈安意识此人就是千禧的公爹,心头一紧,忙退了两步,又因为撑着伞,没能退得太远。
  武长安有些不悦,“今儿怎么那么晚!我去接你也没找到人!不知道最近流民多嘛!”
  他像是训斥自家娃娃,极其严厉。
  千禧被训得耷拉下了脑袋,忙解释道,“我跟莲婶子一起的,拐了条街……”
  武长安见人没事,也松了口气,又瞧见千禧身后立着的男子,长身玉立,气质清隽,面上泛起狐疑神色,“这位公子是?”
  话题转移,千禧庆幸自己不必挨骂了,乐呵呵给武长安介绍,“他是江祈安!爹爹,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弟弟!”
  武长安扭曲的眼睛一亮,微微颔首,恭敬道,“原是县令大人。”
  江祈安也颔首回礼,“武伯是长辈。”
  他原本也只是想送千禧回家,现在她有武长安护着,也没了顾虑,“千禧交给武伯,晚辈便不送了。”
  “别呀!都走到家门口了,吃个饭再走!”武长安挽留道,“不给你千芳婶子上炷香?”
  江祈安犹豫了一瞬,目光投向千禧,小心翼翼。
  千禧已然没了之前受惊吓的模样,恢复了笑意,“走啊!”
  “叨扰武伯。”
  江祈安对武长安浅浅一礼,抬眸时却觉他高大异常,像武一鸿那般高大。
  不知为何,像是冬天盖上了极厚实的被褥,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四肢也被死死压制,没法再与面前轻灵蹦跶的千禧并肩而行。
  握着伞柄的手越来越紧,她就在一步之遥,他却没有为她撑伞的立场。
  第13章 坏事传千里江祈安已经许久没有过……
  江祈安已经许久没有过这般感受了。
  桌上三菜一汤,热气袅袅,昏暗的烛光摇曳,屋里暗得看不清陈设,只能看见饭桌上的人脸,以至于每个人的表情都清晰可见。
  梁玉香热切给他夹着菜,恨不得把所有菜都倒进他的碗里。
  武长安用胳膊肘捧着松软的饼,饼里夹着肉,大口大口吃得满脸享受。
  千禧最能说,惊险如她差点被飞掷的菜刀砍中,平淡如一块桂花米糕的香甜,她都能谈的津津有味,却单单隐去在巷子里被流民欺负的事。
  江祈安为了安置流民,已是好几日不曾合眼,吃食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对付,偶得这样一餐饭,让他浑身暖意流淌。
  “祈安啊,以后有空常来,千禧最惦记你这个弟弟,你父母去了,亲家去了,你若是不介意,逢年过节来咱家,想吃什么跟我说,绝对让你吃的饱饱的!”
  梁玉香说得极自信,神情看不出任何吹捧和虚假。
  江祈安点头,“嗯,多谢梁姨。”
  饭后,梁玉香张罗着洗碗收拾,江祈安很自觉帮忙,梁玉香不断推拒着,“你怎么说也是县令大人,怎么让你做这些事呢?”
  江祈安态度稍显强硬,“梁姨,光吃不做以后我可不好意思来。”
  千禧见他两僵持上了,忙劝道,“娘,你就让他做嘛!祈安很能干的!”
  梁玉香一听也只好作罢,笑呵呵打趣,“现在的后生,可懂礼!”
  千禧也顾虑他是客人,帮着他一起收拾。
  她知道,江祈安是个很犟的人,那年他九岁,刚到她家,娘亲看他年纪小,不让他干活儿,可江祈安非常强硬要帮忙分担家务。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便摸清了她和娘亲的生活习惯,哪一日该上街采买,哪一日该挑水劈柴,他全都精准记下,此后的日子里,他总是抢在娘亲做这些事之前,干净利落完成所有。
  那时千芳都惊讶了,他这么小个孩子,是如何挑得满那大大的水缸,怎么劈完够用好几日的柴火?
  千禧却很清楚,小小的他挑不满两桶水,就每次只挑半桶,多来回两趟,直至把水缸装满。
  但千禧也很惊讶,他做完这些劳累的杂事,还能准时抽出时间读书练字,每日如此,雷打不动!
  看他洗碗时,千禧忍不住问出了口,“祈安,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这么多事情做完了,你还能有时间读书?还能考上状元?”
  江祈安洗着碗,一抬眸就看她蹲在一旁,圆润的杏眼莹莹闪烁,满是好奇。
  江祈安的目光不觉顿了许久,又缓慢垂下眼帘,“劈柴挑水都不用动脑子,那个时间可以用来背书。”
  千禧皱眉,“可除了劈柴挑水,你还要洗衣裳练字,陪我出去玩儿,哪儿来的时间背书呢?平时那些事情我得做个好几日才能做完,你是怎么咻咻咻的就做完了?”
  江祈安还真仔细想了一下这个问题,得到答案后,他哑然失笑,又觉得实在有趣,笑出了声。
  千禧被他的笑声弄迷糊了,身子忍不住地往前探,“你笑什么啊?快说快说!等不了了!”
  “你啊……”江祈安沉了一口气,压制住笑意,才道,“我就是像正常人那般做事,没什么大不了,主要是你太不一般了!”
  千禧眉毛都快打结了,“什么意思?我怎么不一般了?”
  “你太忙了。让你去镇上买东西,路边的花你要采吧?遇到猫狗你要逗吧?见到人你要去闲扯几句吧?然后再去排队买个豆沙酥,还得给武大哥送一份去,最后,天黑了,你才把要买的东西买回去!”
  千禧:“……”
  她竟是这样的?
  千禧抱头哀嚎,“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每天都很忙,却不知道在忙个啥!”
  江祈安见她这模样,嘴角一再地上扬,眸中光彩璀璨得难以言喻。
  武长安在灶房门前不经意的一瞥,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沉了沉气息。
  梁玉香也瞧见了,她装作在一旁收簸箕,凝神看了好久,怎么也觉得江祈安那眼神,太怪了!
  梁玉香与武长安对视一眼,武长安朝她缓缓摇头,二人一起退出了灶房。
  梁玉香拉着武长安的袖子,心跳砰砰的,神色严肃,“老头子,这该如何是好?那孩子的眼神,绝对不单纯!含情脉脉的,可不像一般男娃娃的眼神!”
  “什么如何是好,许是我们想多了!”武长安斥道
  。
  梁玉香听完,也只能当自己想多了,没再多问。
  武长安回避了这个话题,却是一人坐在院中小酌,那日在杏花林看见的场景仍历历在目,他有些茫然。
  灶房里,江祈安还在擦拭着能擦的每一处,千禧做完手头的事,懒懒坐在了灶门前,暖洋洋的余温烘得面颊红红,有些发烫。
  酒足饭饱,就是容易想些有的没的,这几日的愁绪渐渐涌上心头,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问,“祈安……我是不是什么事都做不好?不像你,一眨眼,这灶厨跟翻新了一样。”
  灶厨在江祈安的打理下,整洁干净,甚至连火光都亮了不少。
  江祈安听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已然清楚她的郁结在何处。
  他能为她做的很少,甚至多说几句都显得怪异,但此刻,她能问他,他万分欣喜。
  “千禧,没那么快的。”
  千禧笑笑,“我知道,是我太心急,莲婶子说过,媒氏是要做一辈子的,现在才五天,明儿我再去,现在已经有人认识我了。”
  “千禧,虽没那么快,但有捷径!”江祈安转过身,目光沉着。
  千禧闻言,顿时睁大了眼,“捷……径?”
  “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江祈安收拾完,坐到了千禧身旁,语重心长的道,“解决一件坏事,比你做好几桩媒,影响力要大得多。”
  千禧恍然大悟,“噢!还可以这样!”
  “私媒可以只顾点鸳鸯谱,官媒不行,一条街邻里和谐,人心向善,都需要媒氏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