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班主认得戚妈妈,知她身份,当即板起面孔:“还愣着做什么!上台抓人!”
  百戏人闻言,立刻一拥而上。
  然而纵然他们是高空履索、爬杆倒立、扛鼎耍坛、吞刀吐火、飞刀弄剑……的好手,到了台上,抓那胖丫鬟,也跟醉汉扑蝶似的,被耍得团团转。
  那胖丫鬟的身形一闪身一抬腿,他们就叠罗汉似的,一个叠一个趴台上。
  宾客们不明所以,还当他们是特地上台表演叠罗汉的,掌声如雷,喝彩不断。
  “好!好!”
  “比平时看的百戏好看多了,下次我们府里办喜宴,也要来这一出。”
  “这女伎人本事着实不错,边叠罗汉边说戏,气都不带喘的,回头得问问班主,打哪找来的奇人。”
  班主暗暗叫苦。
  这哪是他找来的女伎人!
  这是砸他场子的女魔头!
  “你们也都上去!”他咬着牙,转身招呼一众武生,“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逮住这女魔头!”
  “好!”
  武生们带着长枪大刀纵身跳上戏台。
  却见那胖丫鬟如同彩蝶戏花一般,在武生们的刀枪拳头里穿梭,手中快板“呱嗒呱嗒”敲着,跟伴奏似的,让这乱糟糟的局面看起来越发像一出戏。
  兵部侍郎闻既明过来戏堂接妻子,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露出赞许之色。
  “方家班这戏是越排越好了。”
  听见他这话的文渊侯世子附和道:“确实,比寻常百戏诙谐有趣。”
  闻既明便没急着喊妻子回府,站定脚步看了起来。
  只是没看多久,他脸上的笑容便一点点凝固。
  五花耍了那帮武生一顿后,纵身跃上戏台屋顶,继续说戏。
  “且说那主母得知嫡长女是石女,心中慌乱得就跟戏台上这群武生似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嫡长女亦然。”
  “母女俩日愁夜愁,天上忽然掉下个女婿。”
  “一个名门望族出身,刚从巡抚晋升为侍郎的青年才俊登门拜访,说要找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们道他的救命恩人是谁?”
  “便是前面说的庶女。”
  “庶女陪祖母到寺院小住时,到山间寻花枝插瓶,意外遇见失血昏迷的青年,为其包扎止血,又唤了僧人将他带回寺里。”
  “青年因此得以活命,醒来只知是某家小姐救了他,却不知是哪位小姐。”
  “主母当即让嫡长女领了这份救命之恩,等青年让人上门说亲,又一口应下亲事。”
  “而后等嫡长女出嫁,把庶女塞到嫁妆里,送去了青年府中。”
  “嫡长女利用庶母的性命,威胁庶妹替了自己的新婚夜,等庶妹有了身孕,便将庶妹送去陪嫁庄子。”
  “庶女直到生下孩子,才被送回府里。”
  “若她只生了个女儿,许是能活久一点,可惜她运气不好,生了对龙凤胎。”
  宾客们听到这里,全都目瞪口呆。
  又是侍郎,又是嫡长女,又是龙凤胎的,这、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闻侍郎和戚大小姐这一对?
  戚玉莞一双指甲早就掐烂手心。
  面上却一派镇定。
  “都看我做什么?”她噙着笑道,“这戏若是跟我们戚家有关系,还能说给你们听?”
  第143章 毒害
  宾客们木然点头。
  确实。
  没人会当众宣扬家丑。
  不过也没人会在大好日子让戏子说这么个影射自家人的本子吧?
  这本子到底哪里花好,哪里月圆了?
  他们听着可全是花残月缺。
  旁人不明所以,闻既明这个当事人还能不明白?
  他就说妻子为何打从新婚夜开始,定要熄灯去一趟净室才回来和他敦伦。
  为何一怀上孩子就不许他同床共枕。
  为何生完孩子说是伤了身子以后不能服侍他,大度地给他张罗纳妾。
  却原来和他敦伦之人,怀胎九月生下龙凤胎之人,根本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是受制于人的妻妹!
  甚至连当初救了他的人,也都是妻妹!
  这位妻妹,应该就是他素未谋面的戚三小姐。
  婚后这一年半,他时常来戚家,戚家上上下下基本都见过了,只有那位戚三小姐,不是住在庄子上养病,便是待在府里养病,缘悭一面。
  枉他自诩有识人之能,提拔的属下从来不曾看走眼,竟被枕边人当瞎子愚弄。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戏台顶上那女子犹自顾自往下说。
  “说到这里,诸位看官估计要纳闷,这出戏里盛氏母女如此憋屈,为何戏名叫花好月圆?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那嫡长女儿女双全,自然用不上庶妹了,之所以没在庶妹分娩后立刻除了她,是怕孩子立不住,想等一等。”
  “等了半年多,眼看孩子健康无虞,便决心对庶妹下手。”
  “刚好这时有知情人暗中威胁她,要她谋害某位夫人,否则就把事情宣扬出去。”
  “她便故技重施,让庶妹去杀这位夫人。”
  “事情若成,受人胁迫之事了了,庶妹也偿命了,她坐拥一双儿女和前途无限的夫婿,岂不就是花好月圆,人寿年丰?”
  众宾客:“……”
  原来是讽喻剧啊!
  如此花好月圆,真是歹毒至极。
  戚玉莞气得全身发抖,恨不得化眼神为利箭,将屋顶那贱婢扎成刺猬。
  偏偏当场发作不得。
  非但不能发作,还得带头鼓掌,以免听众把戏中人和她混为一谈。
  宾客们见她从始至终都从容得体,一时也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也许这就是一出戏呢。
  他们茫然地跟着鼓掌。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洪亮的嗓音:“戚玉莞在哪里?有人状告你迫奸、禁锢、诈冒抱养他人子女、胁迫杀人,请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众宾客:“!!!”
  戚玉瑶:“!!!!!!”
  刚刚这出戏的嫡长女,当真是长姐?
  戚玉莞险些晕过去。
  “谁报的案!”
  她撑着圈椅扶手站起,看向戏堂外侧站着的公差,怒不可遏道。
  “这是诬告!你们怎能仅凭三言两语就将我定为嫌犯!”
  “我报的案。”
  一道轻软的女声响起。
  闻既明瞳孔一震。
  他认得这个嗓音,夫妻敦伦时,他偶尔会听到一丝这个嗓音,先前还以为是妻子娇羞时才会发出的嗓音,却原来……
  戚玉真从暗处走到人前,神色平静道:“戚玉莞,你胁迫我服侍你丈夫,将我囚禁在别庄生子,又胁迫我刺杀纪大夫人,我来讨个公道。”
  “来人!”
  戚玉莞咬紧牙关。
  “将三小姐带回院。说了多少次,她癔症发作,不能让她出院。你们怎么伺候的!竟让她疯跑到衙门报案!”
  她是戚家长女,纵然已经出嫁,在侯府依然威重如山。
  在戏堂伺候的下人们闻言,立刻朝戚玉真围拢。
  五花从屋檐上飞身而下,落到戚玉真身侧,左一脚右一脚地将戚府下人踹了一地。
  “原告都快当着你们面被人拖走了,你们还愣着干嘛?”
  她朝来拿人的衙差喝道。
  衙差们连忙上前。
  “休对原告动手!戚大小姐,烦请移步衙门,配合官府查案。”
  文渊侯夫人雷氏匆匆赶来,怒骂道:“我女儿没犯下任何罪行,凭什么跟你们去衙门!就算有人告她,也要开堂论断,如今都快半夜了,你们衙门还开堂不成?”
  领头衙差点头:“今晚确实升堂。”
  雷氏:“???”
  刑狱司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
  难道要赶政绩考核?
  却听那衙差补充道:“倒不是为令千金这一案升的堂,而是为了侯爷毒害纪大人一案升的堂。”
  雷氏险些站不稳。
  “侯爷?哪个侯爷?”
  衙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自然是您家侯爷。”
  雷氏:“!!!”
  众宾客:(`Д′)!!
  毒害纪大人?
  好小众的字眼。
  侯府今晚办的真是百日宴吗?怎么像是最后的晚餐……
  被另一拨衙差押过来戏堂的文渊侯脸黑如锅底。
  他就是给自己下毒都不会给纪长卿这厮下毒好吗!
  不过是私放印子钱的事被人发现了,怕兜不住,想让纪长卿这厮帮忙说项。
  又怕这厮不肯,便想借着商榷迁坟一事,给他喝点房中药,好让他和玉瑶成一番好事,把两家人变作一家人。
  谁知被这厮发现了酒壶的玄机。
  那是一把鸳鸯壶,外观和普通酒壶没区别,但是内里隔成两半,壶嘴往左倒和往右倒,倒出的是不一样的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