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吴二是吴贵妃的侄子,他是皇后的侄子,他们两个生来就是敌对阵营。
  平日甭管狎妓饮酒、蹴鞠打球,还是斗鸡走狗、赌棋赛马,都要斗上一斗。
  斗着斗着变成打架斗殴也是常有的事。
  万没想到,这厮趁着韩家落魄,竟敢打他的主意!
  呸!
  他踹了吴二一脚。
  吴二纹丝不动,身下血水弥漫。
  他心中一突。
  颤着手弯腰探了下吴二的鼻息,凉气从脚底心猛窜上来。
  没气了。
  他怔了片刻,扔下手中碎瓷片,捡起裤子,匆忙套上,然后冲向房门。
  不曾想,刚打开门,就见到个熟人——吴二的小厮!
  他心跳骤停,反应过来后,撞开小厮,奔向楼道。
  刚跑到一楼,就听见喊声:“杀人啦!韩家二少爷杀了我们少爷!快把他拦住!”
  他跑得更快了。
  眼看就要冲出见春茶馆,门口走过两个巡逻的衙役,见他一身血,将他拦下,正要问话,吴二的小厮赶至。
  “官爷!快抓住他!他杀了我们少爷!”
  他肩膀一垮。
  完了。
  他被带到了刑狱司。
  接受审讯时,他如实交代:“约了个赌友在茶馆吃茶,没想到等候之时晕了过去,醒来发现正被人侵犯,反抗时一时失手……”
  旺财那边,却没敢说实话。
  毕竟他们少爷居心不良,将冯氏牵扯进来的话,对他们少爷,对他,都不是好事。
  于是只说了一半真相。
  “……少爷约了人在茶馆见面,到了茶馆后,让小人留在春水房,他自己带着礼物去了春山房。”
  “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小人并不知道,只是久等不见少爷回来,故去春山房查看。”
  “不曾想,竟撞见韩二少爷带着一身血从房间出来……”
  衙门未能追寻到韩瑞银交代的那位赌友,只能根据现场的珍珠、蒙汗茶、碎瓷等物品,及仵作的验尸结果,推断出案件始末——
  吴仁幸因觊觎韩瑞银,设局引他来茶馆,将其迷晕后侵犯,后遭中途醒来的韩瑞银反抗误杀。
  韩瑞银过失杀人,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吴家人拒不接受审判结果,认为韩瑞银是故意杀人,要求改判死刑。
  刑狱司维持原判。
  吴家人不忿,各种报复韩家人。
  这不是皇后想要的结果。
  案件刚传进宫,皇后就摔碎了整套骨瓷。
  她让人将自己画的冯氏画像漏给吴仁幸,是希望吴仁幸去找冯氏麻烦,而后被冯氏反杀,从而让吴家和冯氏对上,自己好坐山观虎斗。
  谁知……
  “她知道谭青舟和吴仁幸是我指使的了。”
  皇后怒不可遏。
  “这是在向本宫宣战。”
  她猜得没错,冯清岁是故意拿韩家人反击的。
  五花“接受贿赂”那几天,没有闲着,夜里去吴家探过,早把那幅美人图取回来给冯清岁看过——然后又放了回去。
  那幅画上的人像是用颜料画的,但题跋却是用水墨写的。
  所用之墨,正是皇后一贯用的花香墨。
  冯清岁想猜不出来都难。
  她有千百种方法对付吴仁幸,但光是反击,刺激不了皇后,只有把韩家人牵扯进来,才能让皇后痛一痛。
  哪怕皇后并不是特别在意韩家人,设局害人反让娘家人承受恶果,也是极伤自尊的一件事。
  被愤怒支配的人往往会自乱阵脚,使出昏招。
  她等着的,便是那一天。
  将五花再次从吴府取回来的美人图销毁后,她一如既往带着两条狗出门散步。
  残红早已落尽,枝头挂上了豆粒大小的青果。
  南方的樱桃和枇杷,应该熟了。
  往年此时,师父会带她去果树下,亲自采摘。
  她犹爱南方的小樱桃。
  鲜嫩,娇艳,酸酸甜甜,想起来舌尖都泛起酥麻的悸动。
  “今年是吃不着樱桃了。”
  她和五花感叹。
  京城这边的樱桃品种和南边不一样且多半种在皇家苑囿或权贵家的园子,市面难得一见。
  五花眨眼:“怎么吃不着?我找旺财要就有了,吴家有好大一片樱桃园。”
  冯清岁噗嗤一笑。
  “怕是他见到你,跟见到鬼似的,飞也似的跑开。”
  五花哈哈大笑。
  “只要他诚心供奉,我不会吃了他的。”
  两人打趣着回府,没想到,竟有人送了樱桃上门。
  第123章 樱桃
  “这是商队刚从南边运回来的。”
  宗鹤白指着自己送上门的六棵樱桃树道。
  这六棵树,分别栽种在一个三尺阔口的陶盆里,高约六尺,枝叶婆娑,硕果累累。
  “给你尝个鲜。”
  他只字不提种植和运输的艰难,仿佛送的不过是寻常花草。
  冯清岁却晓得,像养盆景一样养出这样的樱桃树,并将其从南地运送到京城,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樱桃在京城本就是珍稀贵重的物什,这南地运来、比本地樱桃还要早熟的樱桃就更稀罕了。
  怕是一棵能卖十两金。
  这份心意,她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谢谢四舅舅。”
  她眉开眼笑。
  “我最爱吃樱桃了,刚刚还和五花念叨来着,以为今年吃不着南边的樱桃了。”
  宗鹤白见外甥女喜欢,脸上也满是笑:“我还留了好几棵,你吃完要是不够喉,我再给你送来。”
  冯清岁道好。
  留宗鹤白吃了两盏茶后,她让人取来自己配的药茶。
  “换季易受风湿热侵袭,我配了点药茶,四舅舅且带回府里,和外祖母及几位舅母分一分,若觉食欲不振,肢体困重,可泡来喝喝。”
  宗鹤白欣然收下:“舅舅就不和你客气了。”
  又道:“正好你外祖母这几日头疾发作,想请你抽空去到宗府给她看看。”
  冯清岁一听便知是老太太为见她找的说辞。
  “好。”她笑了笑,“有空我会去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宗鹤白起身告辞:“我先走了,有事尽管去宗府或者商行找我,别一个人硬扛,你如今是有后盾的人。”
  “我明白。”
  冯清岁微微一笑。
  “您和外祖母多保重。”
  宗鹤白离开后,她吩咐下人,将这六盆樱桃树分别送去戚氏、纪长卿和她的院里,每个院子两盆。
  而后亲自摘了一大碗樱桃,清洗干净后,放到琉璃盏里,一颗一颗细细品尝。
  纪长卿从官署回府后,照例先去给戚氏请安。
  行至慈安堂门口,刚好碰见冯清岁。
  见她唇瓣红艳欲滴,仿佛刚点了唇脂似的,整个人看着比平日秾艳几分,心尖倏然一颤。
  僵了片刻,方将视线移开。
  “你来陪娘吃饭?”
  他沉声道。
  嗓音莫名有点喑哑。
  冯清岁摇头:“来吃冰酪的,娘做了樱桃冰酪,喊我过来一块吃。”
  纪长卿迷惑:“哪来的樱桃?”
  每年皇家苑囿种的樱桃初熟时,陛下会给朝臣赏赐樱桃,以示恩宠。
  他还一颗樱桃都没领到呢,怎么府里就有樱桃冰酪了?
  莫非是用樱桃蜜饯做的?
  冯清岁回道:“这是南地运来的樱桃,宗四爷送我的。”
  而后将慈安堂院里摆着的樱桃树指给他看。
  纪长卿拧起眉头。
  “他一共送了你几棵?”
  “六棵。”
  冯清岁轻笑。
  “娘这里两棵,我那里两棵,你院里也有两棵。”
  皇帝给朝臣赏樱桃,也只每人赏一盘,两棵樱桃树能摘好多盘了,但纪长卿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他隐约听上官牧提过,樱桃是男子赠女子的定情或传情信物。
  有人会用百宝嵌樱桃匣盛放樱桃和情书,送给心仪女子。
  若是送樱桃,需得送双数,如两篮,或四盒,或……六棵——整棵树送的也就宗四了。
  宗四送了,冯清岁收下了。
  他们两人难道……
  宗四这头老狐狸,打谁的主意不好,竟打他……寡嫂的主意。
  分明居心叵测。
  他沉下脸色。
  冯清岁见他面色不虞,还当他不爱吃樱桃呢。
  “二爷莫非不喜樱桃?”她问道,“既如此,我让人将你院里那两盆樱桃搬去我院里。”
  纪长卿忽然想到什么,瞥了眼她的唇瓣,问道:“你很喜欢樱桃?”
  冯清岁点头。
  “这是我最爱吃的果子。”
  纪长卿一颗心又沉了几分。
  “你既喜欢,就留着自己吃吧。”
  他语气复杂。
  “只是再好的吃食,也别贪多,免得伤了脾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