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转而对皇帝道:“陛下您都听到了,从头到尾,没人见过侯府有人杀人抛尸,也没人见过太子凌虐幼童。”
  “只有纪大人的小厮和这孩子指证太子。”
  “单凭他们的片面之词,能证明什么?什么也证明不了。想必纪大人自己也知道站不住脚,此番进宫,才不敢将那小厮带到您面前。”
  纪长卿淡淡道:“臣不带那小厮进宫,是因为有这孩子的证言便足够。”
  “孩子的证言?”
  皇后扑哧一笑。
  “纪大人没养过孩子,怕是不知道,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根本分不清事实和幻想。”
  她看向皇帝:“不知道陛下还记不记得,太子刚换牙那会,您来臣妾宫里,见他哭得一抽一抽的,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臣妾打他,将他的牙齿都打断了。”
  “您听了,立刻将臣妾训了一顿,还要将太子送到皇子所去,不给臣妾带了。”
  “若非母后身边的嬷嬷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又刚好帮母后送东西过来,替臣妾解释了几句,臣妾怕是这辈子都洗不清冤屈。”
  “他那牙齿,半掉不掉的,一吃饭就疼,还不肯让奶娘拔,臣妾不忍见他受罪,才动手拔了。”
  “谁知你一问,他竟说是臣妾打断的。”
  太子一脸愧色。
  “儿臣也不知当时为何会那样说,后来年岁大些,想起曾见过小内侍被老内侍掌掴,打掉一颗牙齿。”
  “母后帮儿臣拔牙时,儿臣可能将这两件事混到一起,就说成是母后打的了。”
  “害母后蒙冤受屈,真是对不住。”
  皇后笑道:“没事,母后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的,你那个年纪,胡说八道很正常。”
  而后问皇帝:“陛下,您觉得一个连事实和幻想都分不清的孩子,证词可信吗?”
  皇帝不置可否,把问题丢给纪长卿:“纪卿觉得呢?”
  纪长卿刚要开口,一内侍进来禀报:“陛下,太子妃求见。”
  皇帝微怔:“所为何事?”
  内侍回道:“太子妃说是为太子虐童之事而来的。”
  太子脸色微变,抢在皇帝回应前道:“让她勿要忧心,回去等着,孤一会就回东宫。”
  话音刚落,太子妃闯了进来。
  她福身给皇帝行了个礼,柔声道:“妾身听说荣昌侯府出了大事,太子牵涉其中,妾身有些事想报给父皇,以便父皇明鉴。”
  “看把你急得。”皇后嗔了她一眼,“知道你关心太子,别着急,太子没事,你赶紧回去歇息吧。”
  太子妃向来温顺,对她言听计从,这次却一反常态。
  “母后请容妾身说完。”
  她边说边伸手挽袖。
  “你疯了吗?”太子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当着父皇的面,也敢造次?”
  皇后脸色沉了下去,训斥道:“太子妃,你这可不是人前该有的礼仪,别一时冲动,堕了裴氏女的名声。”
  太子妃一听便知她对太子平日所作所为一清二楚,却一直包庇纵容,原本有点彷徨的心,瞬间坚定下来。
  她竭力挣脱太子的手,飞快挽起两只袖子,露出布满双臂的新疤旧痕。
  “妾身全身上下,都布满了鞭痕,都是太子打出来的,父皇若不信,尽管让嬷嬷验。”
  她咬牙道。
  “妾身自入宫以来,不曾过过安心日子,每天都生不如死。人人都道太子是谦谦君子,有谁知道他背地里的兽行有多令人发指!”
  皇帝脸色一片阴沉。
  皇后叹了口气,走到太子妃身边,将她两只袖子放下。
  “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也太不谙世事了,怎么能把闺中情趣拿到大庭广众面前宣扬?让陛下、侯爷和纪大人脸往哪搁?”
  “你不喜这个,对太子直说便好,何必闹到陛下跟前来?真是——”
  太子妃打断她的话:“长公主被驸马打了一耳光,进宫向陛下哭诉,陛下就将驸马合家流放到岭南,妾身被打得遍体鳞伤却成了闺中情趣?是因为裴氏女不如长公主尊贵,而太子可以为所欲为吗?”
  皇后一时语塞。
  她拍拍太子妃的肩膀,以示安抚,转头对太子道:“你啊,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回头可得好好跟太子妃聊一聊,看把她逼得,都快疯了。”
  太子点头应是。
  皇后又对太子妃道:“我那里有几盒去痕霜,等会全部让人给你送去,只消敷上个把月,你这些伤痕都会消掉的,不用担心留疤。”
  太子妃嗤笑:“原来将别人毒打完了,给个去痕霜,就可以了事了,父皇也是这般对母后的吗?”
  不等皇后反应,又道:“若将我往死里打算是闺房情趣,那在自己寝室里点孩儿灯又算什么?”
  第53章 你……是谁的孩子?
  皇帝皱眉:“什么孩儿灯?”
  “太子自己住的寝室有几盏灯,点亮后像是灯罩里藏了个骷髅,他说是陶土仿的,叫做孩儿灯。”
  太子妃回道。
  “我每次见着那几盏灯,都觉得毛骨悚然,像是里面真的放了骷髅头一样。”
  “今晚听说荣昌侯府发现大量幼童尸骸之事后,妾身想到自己的遭遇,又想起这几盏灯,怀疑太子确实参与其中,才来找父皇。”
  太子听太子妃说出孩儿灯便感觉不妙,他把这几盏灯忘了,没来得及让人撤掉。
  但打断太子妃又徒增嫌疑,便任由她说了出来。
  “那几盏灯是轩表兄送给儿臣的,”他对皇帝道,“儿臣不曾拆开细看,但轩表兄说过里面是用陶土做的造型。”
  此话一出,荣昌侯直直看了过来。
  太子不闪不避地看着他,他沉默片刻,将视线移了开去,脸色难看无比。
  皇帝吩咐内侍去东宫将那几盏灯取来,命人拆开灯罩,细细察看。
  “这是人骨。”
  他寒着脸道。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太子垂眸:“儿臣真不知这是人骨。”
  荣昌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悲声道:“陛下,轩儿是您看着长大的,他胸无大志,只知道吃喝玩乐,只会拿钱砸人,断不会草菅人命。”
  “这灯虽是他送给太子的,却不知又是谁送给他的,那人定是故意利用他坑害太子,然后杀了他,来个死无对证。”
  “陛下您要给轩儿主持公道啊!”
  纪长卿突然开口:“慈幼院被领养的孩子是这两年来频频失踪的,韩世子的白虎是两年前开始养的,养了后就不许府里人吃湖里的鱼,侯爷不觉得过于巧合吗?”
  荣昌侯冷冷道:“纪大人这话,反过来说也可以,犬子不让人吃鱼后,就有人往湖里扔亡童,故意栽赃陷害他。”
  两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京兆尹越听越头痛。
  这么吵下去,吵到天亮,也不会有结果吧?
  就在这时,书房响起孩童的抽泣声。
  纪长卿蹲下来,抚了抚小姑娘的后脑勺,温声询问:“怎么了?”
  “我好害怕呀。”花菱抬起头,看向太子方向,“他上次见我,说我若是不听话,就把我头拧断,扔湖里喂鱼。等鱼啃光我的血肉,就把我的头骨捡回去做灯。”
  “我还以为他只是吓唬我,原来都是真的,呜呜呜……”
  “别怕。”纪长卿宽慰道,“陛下会保护你的,你还不知道吧,慈幼院就是陛下登基后创办的,他说过要庇护天下所有孩子的。”
  花菱停止哭泣,怔怔地看着皇帝:“真的吗?”
  她此前一直低着头,皇帝没看到她的长相,如今骤然对上,他瞳孔骤缩,登时从椅上站起。
  花菱吓得缩到纪长卿怀里。
  皇帝沉声道:“抬起头来。”
  纪长卿哄道:“别怕,陛下只是想和你认识一下。”
  花菱怯生生地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皇帝。
  皇后也才看清她的长相,指甲立刻掐在手心上。
  “你……是谁的孩子?”
  盯着花菱看了十几息后,皇帝问道。
  花菱茫然:“我是我爹娘的孩子。”
  “你爹娘是谁?”
  花菱将自己父母名字说了。
  皇帝又问了好几个问题,脸上那抹凝重方才退去,重新坐回椅上。
  “陛下,”纪长卿揉着花菱的发顶道,“这孩子家里出事后,和她哥哥被慈幼院收养,为了给哥哥祛疤,答应被领养,谁知人家故意设局,将她掳去荣昌侯府,若非第一次见到太子时,被白虎打断,如今恐怕……”
  皇后怒道:“纪大人到底被许诺了多大好处,要如此不择手段诋毁太子?忘了是谁将你从地方提拔到朝堂的吗!是陛下!”
  皇帝向来疑心重,最忌臣子不忠。
  丁丞相告老还乡后,他放着那么多老臣不提拔,非要提拔纪长卿,便是看重纪长卿入仕以来都在地方任职,政绩卓著又和朝中任何人都没有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