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托法娜眨了眨眼睛,将目光挪向天花板——这是她偶有心虚时会做的动作。
  “腿麻了,请背我一下,麻烦你了。”
  初次见面的一代传奇,对斯莉尔的第二句话如是说道。
  ……
  斯莉尔背着托法娜,从地牢朝外快速赶着路。
  好在对方经过这番牢狱之灾后,整个人都瘦骨嶙峋的没多少重量,并不影响她的行动。
  念头转到这里,斯莉尔忽然有一个几乎称得上残忍的决定。
  她的身形在某一处回廊拐角稍稍停顿,而后迅速朝着外围飞掠而去。
  越过荆棘墙五十多米后,距离能远程操控的元素力的范围到达极限。
  斯莉尔的嘴角微微带起一抹恶劣的笑容。
  轰隆——
  墙体楼板齐齐坍塌,爆炸的巨响极具穿透力。恐怕今夜,伊甸城的人们都将为这声响动惊醒。
  这座看似废弃的庞大牢狱轰然倒塌。
  尽管隔了五十米,但爆炸的影响力还是超乎斯莉尔的想象。碎裂的石块与崩解的钢筋朝着她与托法娜直直飞来。
  斯莉尔抓着托法娜纵身一跃,躲过陨落的墙体。而后她回身,拔剑将钢筋截住。
  看来教会准备的炸药确实非常充分。还没搬运完,威力就已经如此恐怖了。
  若非她提前行动,抢得先机,恐怕后日与这高墙一同葬身的便是她自己了。
  哪怕只隔了五十米的余威,要不是她方才反应快,也险些将她自己都害了。
  幸好她没有选择逃避命运。斯莉尔松了口气。
  只是,方才在二人躲避石块时,不可避免地让托法娜在地上滚了一圈。
  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听见,托法娜闷哼了一声,恐怕是狠狠撞到伤口上了……
  危机结束,斯莉尔赶紧查看托法娜的状况:
  “托法娜女士,你没事吧?”
  托法娜艰难地擦去脸上被带上的灰尘,在一片飞扬的尘埃中坐了起来。
  "咳咳咳……没事没事……"
  天色有些微微亮起,让斯莉尔将一切都看的更清楚。
  她清晰地望见,托法娜的表情带上几分了然。
  这种表情,像极了小时候斯莉尔做些什么事,自以为瞒过母亲后,被母亲明明白白抓包的样子。
  斯莉尔难得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荆棘监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炸了。”
  托法娜有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听到斯莉尔这么说,那双眼睛也只是带上几分包容的笑意:
  “是啊……确实很突然。”
  出乎斯莉尔的意料,托法娜对于她这种一下将数百名守卫巡逻的士兵一举牵连致死的行为,并没有任何批判的意思。而像是夸奖好好吃饭的小朋友一样的语气说道:
  “炸的好哦,做的很棒。”
  第81章 灯塔
  今夜,整个伊甸都听见了一声震响。
  不明所以的城民们惴惴不安:会否是某些灾变的预兆?
  睡梦中的英诺森的卧室隔音很好,这声巨响传入他耳朵里时,像是某个重物砸落一般。
  第一次在自家庄园被从梦中吵醒,他怒不可遏,唤来下人斥责:
  “怎么回事?”
  “教皇大人,是荆棘监狱,它、它今天晚上……”
  “被那群女巫团伙袭击了?”
  “不,大人,是……荆棘监狱炸了。”
  ……
  维多利亚听到爆炸声后,便知一定是监狱那边传来的。
  但她对于那边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心急如焚地继续扮演着斯莉尔。
  到了约定好的时问,酒馆里的人群也稀稀拉拉的散去。
  维多利亚放下酒杯,朝着酒馆门口走去。
  在白天来临前,她要回到酒馆,以免失去夜晚昏暗光线的遮蔽。
  出了酒馆,远远望见右边街区的白蜡树上,不知谁人在枝叶上挂了一条红色丝巾。
  斗篷下,维多利亚松了口气。
  如见红丝巾,说明计划成功。
  一宿没睡,凯文甚至没力气去打听那声震响是怎么回事。
  他只想赶紧与同事接班,回家里去睡一觉。
  在拐角处,伴随着清晨教堂祷告的钟声,结队的车马忽然从对街涌了过来。
  凯尔才想起,这个点是晨时祈祷的时问。
  是圣城里那些忧心被指控为女巫的女人们光明正大出行最安全的时问——
  这是去中心大教堂虔诚祈祷,又怎么可能会是邪恶的女巫呢?
  尤其是那些贵族女性,教会处理起来本就略受掣肘。
  而提供这样的自证渠道,不但省去对付的麻烦,还能收获一笔祷告后的奉献金。
  因此,在这个时问段,出发去教堂祷告成为女人们出行最好的借口。
  成群结队的马车、带着面纱出行的女人们隔绝了凯文一行人与他们的任务目标。
  凯文等人立刻从右边绕路,试图夺回对目标的掌控。
  然而,不知是否是运气太差,修道院的孩子们不知为何也集结在路况处,叽叽喳喳吵闹不已,堵的这边的路也水泄不通。
  等他们再追上时,只看见目标推开旅社大门的背影。
  几人互相对视,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意思:
  一个小插曲而已,就不要上报,引得斥责和扣薪资了吧。
  ……
  托法娜此生,已然经历了两次巨变。
  第一次是双亲发生意外去世,那时她才五岁。
  还未彻底了解死亡的概念,便要亲自面对它。
  在小小的托法娜眼中,那些围上来的生面孔的亲戚们,眼中闪烁的贪婪,就像一群捕捉到猎物的豺狼。
  看似扮演和蔼,一转身脸上便带上嫌弃与麻烦。还以为她看不清。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将这笔不大不小的遗产捐给了教会,为自己赢得了十几年安稳读书生活的机会。
  ——如果是别的任何机构,她这只五岁的年纪,对于这笔钱的处理都不会有法律效力。
  但教会就不一样了。
  教会就是法律。
  从此之后,托法娜就在修道院生活。
  作为勤勉好学又懂得观察大人的孩子,她颇具天赋,深受母神眷顾。修女们都觉得这孩子前途无量。
  主教希芙甚至已有将衣钵继承给她的想法。
  大家都觉得,她小小年纪,一定能顺风顺水,前途无可限量,直到第二次巨变。
  在她十三岁时,一觉醒来,她发觉这个世界忽然发生了天地翻覆的变化。
  ——神学课上,她所知的有关神明的一切都变成了另一种模样。母神的名字被所有人遗忘,取而代之的是她未曾听闻的各种神明。
  尤其是,那位大家狂热而虔诚地信仰的主神,厄里斯。
  她的姓氏变成了父亲的。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着,她们的姓氏不再属于她们。
  女人们突然不能出来抛头露面了。贵族夫人小姐们只在花园、宴会中彼此社交。
  而底层人出于生计,不可能宅家不出,于是她们上街也必须戴上面纱。
  她认识的主教们换了副面孔。没人再记得伊芙、卡米拉,取而代之的是胡子拉碴、大腹便便的的男人们。
  修女们虽还在,认知却变了,恪守着“圣洁、苦修”的美德。
  一切变化只在朝夕之问,就一个神奇的世界。
  而这世界陌生而诡异,她不喜欢。
  托法娜观察了三天,第一次向修女提出发现,不
  这下,连她最信任的伊连修女都不能相信了。
  疯了,而是世界不对劲。
  神的陨落。与巨变一起到来的,是关于母神陨落真相的梦境。
  也许,因为她是母神眷顾的孩子,所以得到了知晓真相的机会。
  又或许,是她天生有一双不会被驯服的眼睛。
  不管怎样,托法娜将这一切默默记在了心中。
  每次祷告,她都会悄悄睁开眼睛,与那尊教堂中的巨大雕像对视,在心中诘问:
  忽然出现的“神”,厄里斯,你是谁?
  你,真的配被世人虔诚信仰、膜拜叩首?
  石制的神像自然不语。
  在日复一日的叩问中,托法娜并不是在指望从那个新神那里得到答案。
  她是在问自己。
  那个答案其实早已点燃于心,只是她还不知到底应该怎么做。
  在救助第一个因流言轻生的女人之前,她都更像一个观察者。
  观察着这世界是否无可救药。
  灾祸四起,作为只能接待祷告者的无权修女,她只能冷眼看着沉迷声色犬马的汲汲营营者如何推卸着责任。
  解决?教会确实有责任解决,从民众的羊群与土地中收取十分之一的什一税金,他们不解决谁解决呢?
  可谁去解决呢?
  那些能够遁天入地的奇异生物,枪法再准的卫兵也不敢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