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宋南禺听到沈西昀的话一愣,上次的慈幼院之行就好像窥探了沈西昀的隐秘心事。
  默契的宋南禺在沈西昀面前并没有过多的提前那个地方,即使时间流逝,有些事情跟伤痛无法治愈,这一点宋南禺比谁都清楚。
  宋南禺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当然很乐意。”
  春晖园距离慈幼院不过步行的距离,宋南禺想着或许也是自己太久没有来春晖园了,不然怎么连慈幼院变了一个样子都没看到。
  那些小萝卜头比第一次沈西昀见到她们的时候要生动的多,那个最高的女孩子宋南禺还记得她。
  沈西昀见宋南禺盯着那个女孩子看,开口道:“她叫郑慈,出生就在这里了。”
  郑慈扎着两条辫子跑着来到宋南禺的身边。
  “漂亮哥哥,我们又见面了,律师哥哥说我们想你的时候自然会见到你的,律师哥哥果然没有骗我,我非常想你。”
  宋南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俯身低头刮了刮面前的小萝卜头的鼻子。
  “谁教你说这些的。”
  郑慈朝着宋南禺做了个鬼脸并没有回答宋南禺的这个问题。
  不一会儿上次那个妇人走了出来,她朝着宋南禺点了点头。
  “陆院长,是这里所有人的母亲。”
  沈西昀似乎是在弥补上一次没有来得及的介绍。
  宋南禺看着陆婉却泛起淡淡的悲伤,也许是母亲两个字的触动,他想着如若母亲在世应该也是陆婉差不多的年纪吧。
  “你父亲的祭日,替我好好的祭拜他。”陆婉微微拉住沈西昀的手,沈西昀却侧目望了一眼宋南禺。
  见宋南禺没有什么情绪才道:“嗯,我知道。”
  宋南禺有些喜欢慈幼院这个地方了,年少的生命代表着无限的希望,在这些孩子身上至少充满着未知美好的未来。
  宋南禺坐在慈幼院门口的椅子上,沈西昀静静的站在他的一边,小萝卜头们围绕在他们身边,蓬勃的生机,宛如一副画卷。
  宋南禺望向不远处的春晖园。
  “其实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过上普通的生活,平凡的活着,幼时总羡慕这些孩子,他们的喜怒写在脸上,我的罪孽却刻在血脉里。”
  他摩挲着挂在胸前的怀表链,金属链条缠绕在宋南禺指间。
  他低眸。
  “如果我做的事情真的有悖伦理纲常,需要我剜出这身毒血,我愿日日跪在阴阳渡口,求摆渡人载我去无间地狱。”
  沈西昀的手轻轻放在宋南禺坐着的椅子上。
  “小的时候我刚到这里,正好是最冷的寒冬,我们几十个孩子挤成一团,睡在一起,因为寒冬粮食稀缺更别说我们这个地方,院长从外面带了一块馒头,我记得那个时候为了这块馒头我们扭打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了彩,才分到一口馒头,那个时候我就想着至少得活下去。”
  沈西昀说出这段话的时候没什么情绪,宋南禺的肩膀抖动了一下,他挪了挪身体面向沈西昀。
  沈西昀的也低眸望向他,依旧还是那个宋南禺认识的沈西昀,但是宋南禺却觉得那个熟悉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灼热的温情,宋南禺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宋可韵的冥诞总裹着金陵的梅雨,待香烛燃尽三日后,便是她悬梁在祠堂的日子。
  说来宋可韵跟那个男人在春晖园被抓住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衣冠不整抓奸在床的戏码,只是因为李明荣的再一次缺席宋可韵的生日,宋可韵独自在春晖园买醉。
  不被记住的生日却被有心人记得,那个男人捧着一束娇艳的海棠花,即使破碎的心也难免悸动,即使发乎情止于礼,却被推门而入的李明荣看到了交叠在一起的手,百口莫辩,却也无从辩解。
  很多年以后,宋南禺想着怎么就这么刚好呢,而事实恐怕都是算计好的事情罢了。
  整个宋家主宅平常如初,在这个府里,记住宋可韵诞辰跟祭日的只有宋南禺,或者说在这个家默认,宋可韵是个禁忌。
  宋南禺穿着一身月白长衫,在自己的院子里烧着纸钱,燃尽的屑纸随着风吹散,随着梅雨散发出潮湿的草木灰的味道。
  晚上的时候,宋南禺难得跟李明荣他们一起坐在一起吃饭。
  宋南禺面前的碗内是一碗莲子羹,宋南禺搅动着浮沉的莲子,将苦心一颗颗挑在瓷碟里。
  宋南禺在宋可韵的冥诞跟祭日都会坚持吃素。
  孙国香看了一眼,随即对旁边站着的丫鬟道:“多给少爷盛两块豆腐,豆腐可是个好东西,去晦气,除霉运。”
  宋南禺本夹着筷子的手不动了。
  他并不想再跟孙国香起正面冲突,但是或许是宋南禺在就永远提醒着孙国香,她并不是主母,而是外室扶正,孙国香却没有放过宋南禺的意思,就像一开始的那场火,或者起因只是震慑并不想要宋南禺的性命,但是如果宋南禺真的葬身于火海,对于孙国香而言可能只会事后说一句,怪只怪他命不好。
  宋南禺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
  “是该去晦气,除霉运,毕竟您进门以后,这个府里就没有过什么好事,不是吗?”
  宋南禺吃完又慢条斯理的搅动那碗莲子羹,宋南禺知道这饭是又吃不成了,干脆端起碗一饮而尽。
  孙国香把筷子一摔。
  “刘管家,吩咐下去,这两天各个院里严禁明火,万一发生走火的事情,我唯你是问。”
  刘子岚上前,扶正了孙国香的筷子。
  “夫人说的是。”
  李明荣默许着这荒唐的闹剧,置身事外的样子,更让宋南禺觉得恶心透了。
  刘子岚果真当晚就收起了所有院子的火折子,待到宋南禺院子的时候,宋南禺看着他把院子的火折子收走。
  宋南禺突然道:“刘子岚有的时候,我觉得我也看不懂你。”
  刘子岚沉默的把宋南禺院子的东西都收好,又让人退了出去。
  刘子岚退出去的时候抬眼望着宋南禺。
  “春晖园的人我已经撤回来了,毕竟少爷也非常住,并没有让人完全守在那里的必要,但是在这里,人员复杂,鱼目混珠,有些事少爷还是谨慎为好。”
  虽没有明说,宋南禺却知道了刘子岚的意思,李明荣已经开始放松了对宋南禺的监视。
  宋南禺还想说什么,但是刘子岚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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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寅《题海棠美人图》
  自今意思和谁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第21章 往生莲和长明灯
  宋南禺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宋可韵的墓碑前,金陵的梅雨总是下的骤然,宋南禺站在雨里身上的长衫已经有些湿了。
  鲜是很少有人来祭拜,墓碑上已经有了青苔。
  宋南禺摩挲着那个墓碑,用手拂去落在墓碑上的雨滴,但是雨越下越大,像是拂不尽的泪珠。
  小的时候,宋南禺撞见过数次母亲独自落泪,小小的宋南禺就用手也是这样拂去母亲的泪珠。
  那个时候母亲就会抱住他,把他圈在怀里。
  “少裳,还好你是男孩子,能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不过娘只是希望你健康平安开心就好。”
  小小的宋南禺根本听不懂当时宋可韵的话,但是现在他懂了,宋可韵却不在了。
  紫金山坐落着金陵最大的寺庙。
  宋南禺跪在大厅的佛像前,虔诚的拜了拜,住持过来手上拿着一朵往生莲。
  住持见过太多的人间百态,看到宋南禺只说了一句:“施主太多心结,逝者已逝,生者需要向前。”
  宋南禺笑了笑,不管是沈西昀还是这个陌生的主持似乎都在劝说他放下,但是他回到金陵的那刻起就注定回不了头。
  住持没有再说什么,世人皆苦,但是都是每个人应该经历的命运。
  那朵往生莲被住持燃烧在大厅中间的香炉内。
  宋南禺回眸却惊讶于在这里遇到那个熟悉的人。
  沈西昀穿了件鸦青长衫,襟口别着朵白绢海棠,一看就跟他一样在祭拜故人。
  沈西昀的目光凝重,是难得的宋南禺没见过的悲伤,沈西昀的目光跟宋南禺的目光对上,往生莲燃烧的火光同时映在两个人的眼眸。
  沈西昀的手里捧着一盏长明灯,见到宋南禺也只是稍微一愣神,随即把手里的长明灯交给了住持。
  不过晃神间,沈西昀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寺庙内萦绕着燃尽后沉香带来木质底蕴的味道,但是沈西昀的身上那股龙涎香的味道,竟然穿透这层香气传到了宋南禺的鼻腔内。
  沈西昀抬眸望向他,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这么一起站着。
  寺庙人来人往,那沉香燃烧的烟尘竟只在两人身边打转,似乎在这两人身上窥探到了被命运交织的味道。
  出了寺庙,又飘起了小雨,宋南禺的油纸伞展开,倾斜在一边,沈西昀突然把手覆盖在宋南禺举伞的手上,沈西昀的指尖擦过宋南禺的腕间,宋南禺猝不及防的放开了伞柄,沈西昀自然的接过,把伞全部举到了宋南禺的头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