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但凡她当时拨开灌木看看,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想到这里我又有一点生气了。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她的步伐更快了一些,妄图与我拉开距离。
  我们在这迷宫一样的路上转了大概半个小时,女孩惊喜地指着前方的路:“这里!就是这里!”
  她跑到道路旁的山壁,指着上面的痕迹:“我在这里撞了一下,留了印子!”
  我走近此处,看见灌木从下不自然,明显是被什么东西撞落的枝叶,几乎可以笃定。
  女孩也小步跑到我身边,在我路上给她解释过,她明白元鹤不是掉到悬崖下去之后,她的情绪明显放松了很多。
  我毫不犹豫地拨开了枝叶。
  我感觉身旁女孩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而我亦然。
  我们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平缓土地。
  这里连缓坡都算不上,更算不上悬崖,即便翻滚几圈也不会滚落到多远的距离,如果有一个足球放在这里,即便放上个几个月,估计也不会移动分毫。
  我的妹妹当然不会滑落到其他地方。
  ——然而此地空无一人。
  第13章 山寻(完)
  两小时前。
  当第一滴雨水落在地上的时候,一个坐在石头上埋头记录的人已经打开了伞。
  这场雨来的突然,但也并非毫无征兆。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在这种天色下,出门都会记得带把伞。
  尹昱衡自认自己算是这种人。
  他撑着伞,收起户外考察的数据记录本,拿出手机,就看到麻烦的舍友发来的信息:
  【元枝:跑哪去了?】
  【元枝:阳台的洗手液用完了,回来记得买一瓶。】
  他们宿舍周末外出都不会互相报备,原本看到这条信息,他还十分惊讶,如今了然。
  难怪突然问他在哪,看来是给他后续的使唤做一下铺垫。
  除了元枝这条消息,还有学长发来的一些实验数据,尹昱衡一边回信息一边往山下走。
  【尹昱衡:外出取材。】
  元枝的消息被他留到最后,发完这句话他就收起了手机,独自享受秋风山雨,待行至小路,路边湿滑,又生了青苔,他在这种事上向来谨慎,减缓了步伐。
  然后他就看见前方的青苔处有明显的被破坏痕迹。
  ……看来谨慎行事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的能力。
  他走近,看着地上的痕迹,几乎笃定是一个粗心大意的家伙在这里摔了一跤。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摔倒了爬起来就好。
  ……但是灌木周围不自然的落叶就让这件事变得严重一点了,那个摔跤的家伙看来不是在石板路上滑了一跤那么简单。
  虽然概率很小,但是尹昱衡一向行事严谨,不会放过一丝可能性。
  他没有什么犹豫地停下脚步,拨开灌木。
  只见一个高中生模样,穿着志愿服的女孩倒在树前,双目紧闭,裸露处的手臂上有些擦伤,可能因为淋了雨,面色有些苍白。
  看上去情况不太好。
  他第一反应是这女孩有点眼熟,但眼前的情况容不得他仔细回想。
  他伸手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确认这不是一具尸体后,慢慢扶起女孩,这才发现她的体温烫得惊人。
  但好在除了手臂的擦伤外,没有明显外伤。
  这个发现让他松了一口气。
  尝试性唤醒失败之后,他背起昏迷不醒的女孩,避开路面湿滑的地方,缓慢而稳健地向山下走去。
  考虑到女孩的身体状况,他选择了下山最近的一条路,所以避开了山下的几家客栈。
  好不容易上了车,他也松了一口气。
  作为一名文弱的研究人员,他体力一直不太好,将一个大活人背下山已经是他上大学以来做的最耗费体力的运动了。
  他早就注意到了女孩身上的志愿服马甲上标注了“xx中学”的字样。
  这不巧了,他刚好认识一个人的妹妹也在这个学校,可以拜托他帮忙找一下。
  这么想着,他拿出手机,打开和元枝的聊天界面。
  【尹昱衡:你妹妹是不是在xx中学?】
  【尹昱衡:帮我问一下你妹妹认识这个人吗?不认识的话帮我发给学校的老师。】
  【尹昱衡:图片.jpg】
  但直到到了医院,他挂了急诊又缴了费,忙完之后坐在医院大厅看着来来往往的病患家属,拿出手机看,聊天界面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回复。
  尹昱衡这才想起元枝周末在赶一个答辩ppt。
  按照元枝干起正事的专心程度,不会分心看手机也是理所当然的。
  等了一会儿,医生叫他拿初步检查结果,说没有大碍,只是淋了雨有点发烧。
  而具体的诊断结果还需要一段时间,让他再等等。
  做事有始有终,他当然不会中途离开,病房内,他抱着双臂,无所事事地看着窗外。
  大雨瓢泼。
  .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荒诞的命运已经将我寻找已久的答案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我仍然站在原地,雨水打在伞面上,震耳欲聋,但我只是站着,宛如陷入一片寂静的山岭,定定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土地。
  “就是这里!我没有记错!”女孩又惊又急,她再三确认周遭的景象,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的动作让灌木丛微微摇晃,露出了一抹在此处不合时宜的白色。
  我这才慢慢回神,蹲下身,捡起沾满泥土的白色手机,手机后面贴了一个卡通兔子贴纸。
  正是我送给我妹妹的那款。
  “没错,就是这里。”
  我尝试开机,但似乎因为重击,又泡了水,手机已经强制关机,没办法打开。
  女孩也似乎认出了这个手机,她睁大眼睛,捂着嘴:“这是……”
  我们想到了同一个糟糕的可能性。
  “有人带走了她?”女孩脱口而出。
  虽然我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切实听到这句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我的手还是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我至今没有收到我妹妹的任何联系,那她肯定不是自己幸运地苏醒。
  不排除有好心人把她送去医院的情况,但是在我妹妹下落不明的当下,我实在没有办法用我妹妹的安危去赌那个人善恶的一念之差。
  ……总之先告诉警察吧。
  “可能性很大。”我起身,语气依然平静,或许只是表面上平静,“警察应该已经到客栈了,我们先回去给警察说明情况。”
  女孩没有回应我。
  我回过头,发现她在不停地擦眼泪:
  “对不起……如果我当时没有走,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总是这样,我什么都做不好,只会给别人添麻烦……”
  “……如果摔下去的人是我就好了。”
  听到前两句的时候我还想忍一忍,安抚一下她。毕竟现在下着雨,妹妹下落不明,她如果再出点意外那更是火上浇油。
  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我觉得我忍不住了。
  .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黎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儿时的记忆与元鹤的笑脸在她脑海中不断回闪,高度重复的经历让她几乎崩溃。
  在这种崩溃中,一道冷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抬起头,模糊的泪眼中,她看见元鹤的哥哥撑着伞,站在不远处,无悲无喜地看着她。
  “如果你选择一直用这样的幻想逃避责任,只能说明你懦弱到无法面对自己的过错。”
  “‘摔下去的人是你就好了’,这句话除了否认你自己的价值,同时否认我妹妹救你的价值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雨雾朦胧,但他的眼中仿佛跳动着火焰。
  “事情发生之后,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他的声音平静而严厉,见她停止哭泣后,没有多说什么,转过头往山下走,但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黎花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等她。
  她这才跟上去,二人在沉默中一起走了一段距离,她再次开口:
  “我不是逃避,我知道这是我的错……这当然是我的错。”
  这句话实在太过苍白,她极力想为自己辩解,但无法准确措辞。于是她回忆那段久远的记忆。
  那是她童年时期的事情。
  她有一个哥哥,哥哥聪明能干,大人都很喜欢他,她也是,哥哥一直是她的偶像,哥哥不管说什么,她都不会怀疑。
  她还有一个朋友,是家里佣人的孩子,和她关系很好,虽然她们身份有别,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
  这个朋友十分信任她,正如她信任她哥哥一般,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怀疑。
  而事情的起因是她的朋友对于花生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