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如果当时郑江能及时叫救护车,母亲或许还能活下来。
  她会像从前一样,在清晨的阳光里教他弹琴,会用带着茉莉花香的手帕轻轻擦去他额头的汗水……
  但这些温暖的画面,永远只能存在于他支离破碎的梦境中了。
  “那你为什么不送她去医院?”苏丞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为什么……要把她埋在冰冷的泥土里?”
  说到最后,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站不稳。
  “对不起!”郑江死死抓住苏丞的手臂,额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很快渗出血来,“我太害怕了……这些年来我每晚都做噩梦……求求你原谅我!”
  “原谅?”苏丞觉得可笑至极,“如果你真想弥补,那就去自首。”
  “自首?”郑江猛地抬起头,鲜血顺着额头流进嘴里,让他看起来像头嗜血的野兽。
  “不!我才刚刚接了一部大制作的男二!你知道我为了这个角色付出了多少吗?我怎么能去坐牢?!”
  苏丞只从郑江眼中看到了对名利的疯狂渴望,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别走!”见苏丞要离开,郑江死死抱住他的腿,“求求你!”
  “放手。”苏丞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犯的罪,不该让爸爸来承担。”
  这一刻,郑江终于明白一切都完了。
  他的明星梦,他的锦绣前程,都将化为泡影,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滋生……
  “是你逼我的……”郑江的眼神突然变得狰狞,额头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睛。
  危险的气息让苏丞本能地后退,但为时已晚,郑江已经抄起柜子上的金属摆件……
  “宿主大大!危险等级过高!痛觉已屏蔽!”
  “砰!”
  随着一声闷响,苏丞的世界瞬间陷入黑暗。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小呆焦急的呼喊,还有郑江疯狂的自言自语,“这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
  *
  苏丞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木椅上,四周堆满杂物,唯一的亮光来自头顶一盏昏黄的小灯。
  这里明显就是一间地下室……
  小呆:“宿主大大,您终于醒了,您还好吗?”
  苏丞:“痛觉屏蔽了,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有点晕乎乎的,应该是脑震荡了。”
  小呆:“您流了好多血,应该失血过多了,郑江那个疯子竟然说变脸就变脸,他打击的位置要是再偏一点,您恐怕就要当场领盒饭了。”
  苏丞:“那倒正合我意了,可惜他竟然没能一波把我送走……”
  小呆:“……那现在怎么办?万一他为了保守秘密,一直把您囚禁在这里……”
  苏丞:“放心吧,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失踪的事情,而且我也想看看郑江现在痛苦挣扎的模样。”
  这些年,苏丞在暗中精心编织着一张无形的网。
  他不动声色地动用人脉资源,为郑江争取了一个又一个优质剧本,甚至不惜重金投资那些本不看好却能让郑江出彩的小众影片。
  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中,他像一位耐心的园丁,小心翼翼地栽培着这株带着毒刺的植物。
  每一部戏,每一个通告,都是他精心设计的台阶,让郑江一步步登上那虚幻的云端。
  他冷眼旁观着郑江在红毯上意气风发的模样,看着对方在采访中侃侃而谈“演技心得”,就像在欣赏一场荒诞的戏剧。
  他太了解这种心理了,当一个人站在聚光灯下,享受过粉丝的尖叫、媒体的追捧、品牌的追捧后,那种虚荣就像毒品一样深入骨髓。
  而当这一切被硬生生夺走时,那种从云端跌落的痛苦,会比任何身体上的折磨都更加刻骨铭心。
  “死亡太便宜他了。”苏丞轻声自语,“我要让他活着体会……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当真相大白的那一天,郑江失去的将不仅是自由,还有他苦心经营的人设、粉丝的崇拜、同行的艳羡。
  所有他用鲜血换来的虚假荣光,都会在瞬间化为泡影。
  而更残酷的是,他将日复一日地在铁窗后回味这种失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这才是真正的惩罚。
  *
  上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门锁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刺耳,郑江推门走了进来。
  他已经换了一身休闲装,额头的伤口贴着纱布,看起来冷静了许多。
  但在昏黄灯光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却显得格外阴森。
  “你醒了……”郑江的声音干涩,目光落在苏丞头顶渗血的纱布上。
  打晕苏丞那一刻,杀意确实如潮水般涌来,只要这个人消失,父亲的顶罪就天衣无缝。
  可当看到苏丞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他的手却僵住了。
  那蔓延的鲜血与十三年前的一幕重叠,现实与记忆交织,让他几乎窒息。
  纷乱的思绪几乎将他撕裂,等他回过神来,竟已鬼使神差地为苏丞包扎好了伤口。
  望着昏迷的苏丞,他最终还是将人拖进了地下室。
  “你不应该自己来找我的……”郑江的声音有些颤抖。
  苏丞的双唇已经失去血色,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那不然呢?难道你更希望警察来找你吗?”
  “你知道什么!”这句话像导火索般点燃了郑江的怒火,他的表情瞬间扭曲,“当年如果不是你妈妈多管闲事,我能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苏丞强打精神,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是失手,我不是故意的!”
  郑江突然暴躁起来,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手指颤抖地点燃一支,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暂时平复了他的情绪。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想害死她……”
  苏丞沉默地看着他,明明相处了十几年,此刻却分不清这个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都是这个东西惹的祸……”
  郑江盯着指间明灭的烟头,突然狠狠按在自己手臂上,烫出一块红痕。
  那件事在他心里腐烂太久了,久到把他蛀成了一个疯子。
  “你……”苏丞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从未想过郑江会有自虐倾向。
  “记得吗?我小时候就教过你抽烟。”郑江吐出一口烟雾,“结果你呛得直咳,后来一见我点烟就躲。”
  苏丞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些。
  “就教过你那么一次,却被你妈妈看到了。”郑江苦笑一声,“从那以后她总是担心我带坏你,还总因为这事和爸爸吵架。”
  他手指抖动,烟灰簌簌落下,“那晚他们又吵起来,父亲看见母亲的行李箱就妥协了,说要送我去当学徒……”
  他突然笑了,“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哦,我忘了……”郑江的笑容变得扭曲,“你这么多年应该都在体会这种感觉吧?那种被至亲抛弃的痛苦。”
  “就因为这个?你就杀了妈妈?”
  苏丞瞳孔骤缩,像是第一次看清眼前人。
  这个曾被他称作“哥哥”的人,仅仅因为这样的理由就轻易夺走了一条生命。
  “我说了,我没想杀她!”郑江猛地站起来,他眼底泛红。
  “我只是质问她为什么要让爸爸赶走我,她却推卸说,这都是爸爸的决定……所以我……我才……”
  “那你为什么还能在杀人后藏尸藏行李,甚至编造出那样的谎言?”苏丞的声音颤抖。
  流言蜚语就像无形的利刃,当年郑江那句“亲眼看见你妈跟着一个男人上了车”,让苏丞在街坊的白眼中长大。
  他曾恨过母亲的狠心,后来恨意淡去,只剩一个执念,盼她能回来看他一眼,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好。
  “为什么?”郑江忽然嗤笑,这一刻他的目光竟是无比复*杂,“当然是因为,只有这样的理由,爸爸才会毫不犹豫的相信啊。”
  苏丞刚要开口,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眼前炸开一片雪花噪点。
  郑江望着他颤抖的样子,忽然想起小时候那个瓷娃娃般的孩子。
  他拿过一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送到苏丞嘴边,“喝点水吧……”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苏丞的干渴稍缓,但失血让他的意识又开始模糊。
  “你可能不知道……”郑江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
  “爸爸一直认为他配不上你妈妈,她美丽优雅会弹钢琴,而他只是个普通工人,他甚至认定,你母亲肯嫁给他,完全是因为怀了你……”
  这个认知让苏丞心头一震,但高烧已经开始侵蚀他的理智,思绪如同浸水的棉絮般沉重。
  郑江注意到他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手背贴上额头时被那温度烫得一怔。
  他匆忙找来退烧药和毛毯,可看着苏丞逐渐滑向昏迷的边缘,攥着药盒的手指节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