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教他制作尸傀,教他倾覆仙门……若不是、若不是司辰欢死在他眼前……
  云栖鹤缓缓闭上眼睛,强压住那股浓烈的酸涩情绪。
  那只是上一世,这一次一切都还未发生,司辰欢仍旧是那个飒飒沓沓、风流恣意的少年郎。
  ……是他会一直守护的人。
  林晟体内的人并不知道这具重生的灵魂,仍旧用那种蛊惑的声音道:“你不想知道玄阴门覆灭的真相吗?你父亲的本命法宝,那些正道掘地三尺也未找出的玄阴令,你不想知道在哪吗?还有云琅的尸体,你亲眼看见他的尸体了吗?”
  这些都是曾经的云栖鹤拼死也要追寻的真相。
  是哪怕知道对方居心叵测,他也不惜与虎谋皮,踏上那条血光弥漫的不归途。
  这道华丽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似乎只要他一点头,那些他曾经跨越尸山血海,才艰苦找寻的真相,现在便轻而易举得知。
  “哈哈哈哈”云栖鹤忽然笑了,眼底寒光一片,“我当然想啊,怎么能不想呢?”
  那声音充满了执念。
  让控制林晟的人也不由露出满意的笑。
  下一刻那笑意却凝固在了脸上,林晟发出难以抑制的痛呼。
  鬼气化作尖刀直接贯穿了他整个心脏。
  “我时时刻刻都在想,让你碎尸万段!”
  第7章 诬陷
  “但我更想,让你碎尸万段!”
  云栖鹤猝不及防,出手如电快速锁住那只印着裂痕的手,汹涌鬼气霎时顺着这道魂印倾泻而去。
  眼看要找出那人位置时,林晟手腕间原本如墨的印痕突然闪过亮光,接着风吹蜡烛般灭了下去,只留下一层浅淡痕迹。
  傀儡与主人之间的联系断了。
  云栖鹤收回手,并不意外。
  迟早有一天,他会真正找出幕后之人。
  而林晟,在魂印断开时,如遭雷击痛得剧烈痉挛,他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隐约听到耳边有人道:“你还不能死呢……”
  -
  昭山前。
  因书院正厅尚未修缮完毕,会客落在了前殿中。
  此次来的人正是洛家嫡长子、洛烟儿的长兄洛庭之。
  他并没有像洛修一般带了数十弟子气势凌人,相反他礼仪周全、儒雅得多,身后只带了五个随从,不过个个气息深沉,最起码是元婴以上修为。
  洛庭之提出要见云栖鹤,言语如绵密刀子让人难以直接回拒。
  “烟儿死前最后见到的人便是云唳,我听说烟儿从他那拿了什么东西,如果是烟儿无礼在先,我这个兄长的自然要代她赔罪。但如果是云唳对烟儿怀恨在心、甚至跟她的死有关,我更要好好见见他,楚院长觉得呢?”
  楚逢尘对上洛庭之貌似客套实则半步不让的神情,眉宇微蹙,知道此人不像洛修那般好打发。
  他顿了顿,招手叫来弟子,让他去禁闭堂请云栖鹤。
  司辰欢跟着师娘回来时,恰好撞上曲折长廊外的竹马。
  一见到人,司辰欢长眉一扬,眼中露出如有实质的喜悦,他快步上前,红色发带飘在风中,腰间小酒壶“叮当”作响。
  “云栖鹤。”
  云栖鹤站在原地,看他如此鲜活热烈的神情,被梦魇缠住的恐惧一点点消散,只觉心中空落的地方被悄悄填满。
  他淡淡“嗯”了一声。
  原本紧绷如孤刃的肩背缓缓放了下来。
  他这变化是极细微的,没有人察觉到。
  就像是霜冻已久的江面,没有人发现底下春水悄然融化。
  司辰欢跑到竹马面前,想起书院大殿中的人不免又开始担忧,顺手扯着他一角衣袖,边走便叮嘱:“听说洛家长子洛庭之来了,他可不是简单角色,等会到殿内可别冲动,当然有师娘在我们也不用怕,就事论事,实在不行……”
  司辰欢眼珠子动了动,压低了声音,“实在不行,我偷偷将师娘的镇山虎放出来。”
  云栖鹤垂下眼,看着他搭在自己袖间的几根细白手指,耳边是他牵挂的嘀咕声,觉得就这样一辈子留在书院,不去追究那些诡谲多变、血光乍现的真相。
  也不赖。
  不过,总要先解决某些麻烦。
  “你有没有在听。”司辰欢发现竹马这时候还能走神,一时目露凶光。
  云栖鹤抬头看他,十分真诚点头:“阿酒说的,我自然是听的。”
  司辰欢十分怀疑,打量着他。
  不远处便是大殿,花虞带着楚川走上了前,顺手拎着司辰欢衣领:“行了,别在这嘀嘀咕咕,他还是垂髫小儿吗,用你在这苦口婆心。”
  花虞十分看不下去司辰欢对云栖鹤的维护。
  在她眼中,云栖鹤灵脉尽碎,在书院里已经麻烦了司辰欢很多事,平白耽误他修行时间,如今沾染上洛家这层麻烦,还要司辰欢忙前问后,简直碍眼。
  司辰欢了解师娘心思,忙卖乖道,“师娘误会了,我只是担心那洛庭之会趁机抹黑书院。”
  “闭嘴”,花虞横了他一眼。
  司辰欢只好在嘴边做个拉链动作,拐进大殿时,又快速看了一眼竹马。
  云栖鹤落后他一步,朝他微微点头。
  不过他五官一向偏冷,眼尾略垂,在司辰欢面前卸了那板正仪态后,难免透出一丝无精打采的感觉。
  看得司辰欢越发担心起来。
  几人进入殿中,各自行礼论坐。
  “你就是云栖鹤?”洛庭之坐在客人首位,打量站在最末端的白衣黑带少年。
  其实不过几年,云栖鹤的相貌并无多大变化,洛庭之也不是没有见过这位前准妹夫。
  只是之前,每一次都是对方坐在上位俯视他,而这一次颠倒了尊卑,他心里陡然涌出一股满足感。
  然而想到自己来此行目的,洛庭之敛去了那股自傲。
  “听说烟儿前日上山找你,拿了些东西。”他语气温和,唇间噙着一抹笑,看上去倒是好脾气,没有洛修那般咄咄逼人。
  仙门也有洛家公子温润如玉的美称。
  在洛庭之的设想里,云唳自云端跌入尘埃,被所有人踩在脚底,而这时突然有上位者对他和颜悦色,不说受宠若惊,也应该会有动容之情。
  然而那少年却仍旧是一副神色倦怠的表情,连语气都是冷冰冰的,“嗯,拿走了定亲礼,有字据为证。”
  云栖鹤拿出了一张纸条。
  洛庭之被他这轻视态度而生出了点怒火,不过他掩饰得极好,只是朝身后护卫颔首示意。
  一人下去,接过云唳手中纸条呈给洛庭之。
  “确实是烟儿字迹,真是胡闹,定亲都是多远的事了,竟然还这般不懂事。”洛庭之斥看了眼纸条,口中轻斥,似乎是顺手,将纸条压在了茶桌边上。
  书院弟子中,司辰欢和楚川为了方便传小话,站在了最外排。
  楚川对司辰欢传音道:“这洛庭之,看起来倒是个讲理的。”
  “呸”,司辰欢观察细致得多,“不过都是演戏,你看他那眼神,看云栖鹤根本就是居高临下的嘲讽,这种人都能被称作温润如玉?简直连师父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楚川看不出来所谓的嘲讽,想着阿酒果然一涉及云唳那厮便失了神智,连眼睛都不好了。
  这话他不敢说,只以为今天这场会面不会向前日那般争锋相对。
  两人传话间,首位上的洛庭之继续道:“我记得,洛家送的定亲礼中正有一枚价值连城的魂果,不仅能清除灵魄沾染的鬼气,还能洗经伐髓,我还以为云唳道友不会舍得交出呢。”
  这是什么意思?司辰欢不悦地瞪向洛庭之。
  这是暗指竹马交出的魂果是假货,还是嘲讽竹马修为尽废家道中落,他洛家送的东西要藏着供着舍不得交出来是吧?!
  洛庭之感受到这股灼热视线,正想偏头寻找视线来源,云栖鹤却忽然开口:“魂果是价值连城,洛家的定亲礼也是贵重无比,云唳囊中羞涩,自然是不舍得的。”
  他语气虽然仍是平淡没有起伏,但内容可让洛庭之满意一笑。
  果然,他轻蔑地想,什么天之骄子,曾经始终压他一头的天才,如今也不过是蝇营狗苟的蝼蚁罢了。
  “所以,请问我云家当时的定亲礼,何时归还呢?”云栖鹤话头一转,让整个大殿陷入了沉默。
  众人似乎才反应过来。
  是啊,当初两家退了婚约契书,却并未退定亲礼,如今云唳归还了洛家的,那按理,洛家自然也要退还才是。
  更深一想,当时两家定亲时云家还是天下第一门,定亲礼单可想而知该多豪奢。
  洛家不会是、舍不得退吧?
  书院弟子将信将疑的视线,纷纷看向洛家人方向。
  洛庭之面上伪善的笑僵硬一瞬,接着硬生生将心头怒火强压下去,撑在茶桌上的手借着垂落的宽大衣袖,盖着那张洛烟儿落笔的字据,勉强道:“云唳道友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