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蜂鸟:时空追凶1990(出书版) 第5节
  这块吸附膜有1米宽,数米长。在一些比较大的现场,需要每吸附一次,就拍照固定一次,然后擦掉灰尘,继续吸附别的地方。但这次的现场十分狭小,吸附膜一次就基本覆盖了所有地面。所以,为了防止照片拍摄得不细致,殷俊他们没有擦去吸附膜上的灰尘,而是把吸附膜原封不动地带回了分局。这样,顾红星就能看得更清楚了。
  对于殷俊的举措,顾红星很满意。他看了看地面上的吸附膜,上面有纵横交错的上百枚足迹,又微微地皱了皱眉头,问殷俊:“现场有指纹吗?”
  “大门、大衣橱、床沿、书架全都细细刷过了,提取到十五枚新鲜指纹,全都是死者李进步的。”殷俊扬了扬手中的指纹卡,说,“哦,局长你来之前我们就提取了死者的指纹。”
  “手套印也没有?”顾红星问。
  “没有。”殷俊笃定地说。
  “那就奇怪了。”顾红星揉搓着手中的钢笔,思考着说,“那侦查呢?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这几组人主要是调查住在现场周边的人。”一名侦查员说,“案发当时,周边肯定是没有人的,所以不太可能有目击者。但是他们对李进步的评价都特别高,都把他当成村子里的‘宝’。调查了一大圈,也没有发现有谁和他存在矛盾。”
  “就是说,毫无头绪了?”顾红星问。
  大家都不吱声了。
  “行吧,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继续去问。”顾红星看了看窗外已经全黑的天,说,“殷俊你们两个痕检员留下来,和我一起整理吸附膜上的足迹。对了,进入过现场的人,足迹是不是都提取了?”
  “按照您的《现场勘查规则》,都提取了。”殷俊说。
  侦查员退场后,顾红星蹲在静电吸附膜前,说:“你们先熟悉一下进入现场的每个人的鞋底花纹痕迹,然后按照顺序,把膜上的足迹逐一排除,剩下来的,就是嫌疑足迹。”
  “好的。”殷俊拿出了一沓白纸,每张白纸上都有一枚足迹,这是他要求每个进过现场的人踩出来的。
  “进过现场的,有两名派出所民警、两名联防队员、一个报案人,还有刑警大队的5名同事。”殷俊把白纸在吸附膜边一字排开,说,“哦,这是死者的鞋子拓印的痕迹。一共是11种。”
  “好,把这11种足迹在膜上都找出来。”顾红星说,“我们一起找。”
  接下来的工作就比较烦琐了。顾红星带着周满和两名痕检员,分别从静电吸附膜的两端开始,每看到一个足迹,都和旁边的11张白纸上的足迹进行比对。确定排除的,就略过;不能排除的,就用白色粉笔画一个圈;如果发现肯定和11种足迹不同的,就用红色粉笔画一个圈。
  被静电吸附膜吸附上来的足迹并不是简单的简笔图画,有的花纹断断续续,有的则完全模糊。所以,这需要痕检员们耐心地分辨每一枚足迹的花纹,分析其损坏的部分是否可以和完整的鞋底花纹对应上。
  因此,这项工作他们整整做了三个小时,终于把整张吸附膜上的足迹全部整理清楚了。
  然后顾红星又花了一个小时,对用白色粉笔圈出来的部分再次进行筛选,又和红色粉笔圈出来的两枚足迹进行对比,最终确定,现场的地面上,确实有属于第12个人的足迹。
  “好歹算是有发现,没白干。”顾红星满意地站直了身体,揉了揉酸痛的腰,说道,“走吧,你们抓紧时间回去休息,明天看看前线没回来的那两组侦查员有没有什么收获。”
  次日。
  “顾局长,顾局长!有发现!”一名侦查员突然推门进来,嚷道。他身后还跟着刚刚来上班的殷俊和周满。
  “别一惊一乍的,慢慢说。”在办公室折叠床上睡了一夜的顾红星被吓得翻身坐起,见是一直在前线侦查刚刚回来的侦查员,知道可能有所发现,于是说道。
  “我们调查的时候,有个人说了一则传言。”侦查员喝了口水,说,“说是这个村的村长已经70多岁了,年纪大了,所以镇政府想推举李进步接任村长。”
  “这有啥?挺合适的啊。”顾红星说,“虽然老村长的政绩很突出,但他总有退休的一天吧。”
  “我们就猜想,会不会是因为村长这个位子有权力,所以老村长不愿意交?”侦查员说,“这不就是矛盾吗?”
  顾红星皱着眉头,说:“别胡说。这个老村长我认识,为人和善,一心为民,不然他们怎么能拿到‘治安先锋模范村’的牌子?”
  “可是,在我们沿着这条线索继续查的时候,发现老村长的侄子赵源,昨天本来应该在矿上上班,中午却请了假,11点半离开了石矿场,去的方向就是李进步家。”侦查员说,“不止一个矿工看见,还有人说他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
  这个季节温度还有二十六七摄氏度,人们穿的衣服都不多,所以如果真的要在口袋里藏一把锤子,从衣着上确实是可以看出来的。
  “凶手要找的东西,会不会和村长选举有关?”周满在一边轻声提醒着顾红星。
  顾红星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倾倒的书架。
  “局长,别犹豫了,咱们把赵源抓回来问一问就心里有数了。”侦查员说。
  “是啊,顾局长,我们在调查属于第12个人的鞋印时,找到了四枚在室内的鞋印,而且两枚在床边,两枚在窗边。”殷俊也加了一把火,说,“这枚鞋印有重大嫌疑,把赵源抓回来,拿他的鞋子比对一下就知道是不是他了。”
  顾红星仍在斟酌着。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前方盯梢的侦查员把电话打到了分局门卫室,门卫转达给我,说赵源似乎正在家里收拾东西。”侦查员说,“他可能要跑啊!这是反常行为,再不抓就来不及了!”
  顾红星咬了咬牙,说:“好吧,你去办手续,先传唤。”
  侦查员转身飞奔而去。
  顾红星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是9月15日的早上8点钟了。随着年纪的增长,像年轻的时候那样熬夜办案已经很难了。他翻身起床,洗漱一番,又签署了几个分局政秘科送来的文件,不知不觉就10点多了。
  听见楼下院子里的停车声,顾红星知道赵源应该被传唤到分局了,于是起身向楼下的询问室走去。
  顾红星推门进来的时候,赵源已经坐在询问椅上了,一脸疑惑。
  而殷俊已经让赵源在一张白纸上踩下了足迹,正在和他们发现的那枚无主的足迹进行比对。
  “顾局长,我认识你,你给我们揭牌的时候,我也在。”赵源开始套起近乎。
  “少废话,我问你,昨天中午你干吗去了?”侦查员问。
  侦查员话音刚落,殷俊把白纸递给了顾红星,两眼中充满了兴奋。不用说,现场的那一枚无主的足迹,就是这个赵源的。
  “我去李校长家了啊。”赵源恍然大悟,说,“你们不会怀疑是我害死了校长吧?那我可真够冤枉的!我去他家是给他送账本啊!我叔叔要退了,他让我先把村委会的账本送给李校长让他审啊。”
  以顾红星的直觉来判断,他没有说谎。
  “我11点40分就到了,当时他正准备睡觉,长裤都没脱,正在窗口那里拉开窗帘、开窗户呢,说阳光不错,要晒晒书。”赵源滔滔不绝地说,“我就走过去和他说了账本的事情。他说,村长是要选举的,等他选上了再看也不迟,就让我带着账本走了。我12点就到村委会食堂吃饭了,好多人都可以作证。”
  警察们几乎没有问问题,赵源就把自己的事情说清楚了,而且还提供了不在场的证据。最关键的是,他解释了为什么现场会出现他的足迹。
  “我们家和李校长是世交!你们怀疑谁也不应该怀疑我啊!”赵源快哭出来了。
  “你刚才为什么收拾东西?”侦查员问。
  “收拾东西?”赵源说,“我现在住的,其实是村委会的房子。我没地方住,我叔叔就让我暂住在那里。但是他要退了,我也不好意思继续占用公家的地方,所以准备搬到我叔叔家的厢房啊!这也是我叔叔要求的,你们可以去问。”
  “你别紧张。”顾红星见他的供词没有破绽,而且可查,他的表情也没有什么疑点,于是和颜悦色地说,“就是因为你在案发前去过现场,所以我们要找你了解情况嘛。也许你发现的线索,就是我们破案的关键线索呢。你看,这里是询问室,是问证人的地方,并不是问嫌疑人的讯问室啊。而且,我们抓嫌疑人是要戴手铐的,你不知道吗?”
  “可是,你们啥也不问,就直接把我带到公安局了,我回去怎么和乡亲们解释?”赵源放下心来,又有一些担忧,说,“农村传话很快的,他们会造谣的。”
  “这你放心,两年前我们顾局长就已经要求了,所有的侦查活动都必须保密。”侦查员说,“这是我们的工作制度,所以不会有人知道你来过这里。”
  顾红星等侦查员说完,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去调查赵源的不在场证据。侦查员会意,离开了询问室,应该是去打电话通知前线的侦查员,去村委会食堂进行调查。
  “那就好。”赵源说,“可我是真不知道谁会干这个事。当时李校长也非常正常,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你和李校长关系很好?经常去他家吗?”
  “是啊。”赵源说,“每个礼拜总有一天会去一趟吧。毕竟,我也在帮我叔叔做一些村委会的事情。”
  “那他平时几点睡午觉?一般怎么睡觉?盖被子吗?”
  “他一般12点准时睡觉,要睡两个小时,如果没人打扰,他自己也会准时醒,所以我赶在12点之前到的。他这个天睡午觉就靠在床上,被子和枕头枕在背后,就和他死的时候那姿势是一样的。”
  顾红星知道,因为没有对现场的窗户进行保护,窗户也是打开的状态,所以在民警勘查现场的时候,窗口围了很多人,现场的情况口口相传,几乎家喻户晓了。
  “村民们也认为,他就是在睡觉的时候被人害了?”顾红星问。
  “那还用说?”赵源说,“李校长没有仇人,肯定是有人谋财害命。”
  “村里有那种可能谋财害命的二流子吗?”
  “那倒没有,我们是治安先锋模范村,人人有工作。”赵源自豪地说,“而且,李校长对每个人都很好,大家也都知道他没钱,所以肯定不是我们村的人干的。”
  顾红星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询问,不仅排除了唯一的嫌疑人,还排除了唯一一个现场的物证。也就是说,前线的侦查员一旦查实了赵源的不在场证据,这个案子立即就陷入了僵局。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你先在这里喝喝茶,过一会儿等中午村子里没人的时候,我再让他们悄悄送你回去。”顾红星说。
  “谢谢顾局长!”赵源说道。
  顾红星苦笑了一下,心想现在不放赵源,是因为需要时间通过调查来排除他的嫌疑,只是不能放在明面上和赵源说。回想起来,冯凯当年这种“圆滑”的处事方式,还曾被自己鄙视过。没有想到,过了这些年,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学会了。
  毕竟公安工作繁重,现在还处于亚运会安保时期,所以顾红星也不能在询问室多待,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苦读那些又被政秘科送来的堆积如山的文件。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中午12点,侦查员从前线反馈了调查结果:因为赵源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而且他去找李进步的理由也是真实的,所以他的嫌疑被排除了。
  也就是说,前期侦查和勘查,一无所获。
  前线的深入调查还在进行,顾红星作为公安局局长,无法亲临前线,只能一边处理公文,一边等待好消息的出现。
  只可惜,事与愿违,一直等到了晚上7点,前线再也没有传来一点消息。
  顾红星有个习惯,一旦发生命案,他就睡在办公室。因为他的家里还没有安装电话,家又在市里,距离青山区很远,如果案件有突发的状况,侦查员得跑到市里去找他,有可能会贻误战机。
  所以,他和往常一样,支起折叠床,坐在床上,静静地翻看着这起案件的现场照片。
  这是个没有数码照片的年代,现场勘查员在勘查完现场后,回到局里的暗室,先把拍摄的胶卷给冲洗出来,再把洗出来的照片按照勘查的顺序粘贴在一张很长的卡片纸上。粘贴完后,还会把互相关联的整体和细目照片用红笔连在一起,方便查阅的时候看懂空间位置关系。做完这一切后,勘查员会把卡片纸像古代的奏章一样反复折叠,折叠成卷宗的宽度,然后装订在卷宗里。
  需要查阅的时候,将卡片纸拉开,就可以看到整个现场的照片了。
  顾红星捧着1米长的卡片纸,一张张看过去。毕竟现场他已经去过,所以这些照片中的景象早已印入他的脑海,现在只是为了温故而知新。
  可当顾红星看到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这一张照片是勘查结束、现场大门贴上封条后,殷俊从窗口往屋内拍摄的一张备份照片。让顾红星感到诧异的是,现场勘查都已经结束了,那个倾倒的书架仍然没有被扶起,散落的书籍也没有被收拾。
  这是什么情况?顾红星顿时有些怒火攻心,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给了刑警大队值班室,说:“我是顾红星,找到殷俊,让他立即来我办公室。”
  第二章 校长的秘密
  岁的校长至死都没有结婚,生活里似乎只有学生。
  凌乱的书籍堆满了桌面,那个无人知晓的秘密,就埋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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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错了,顾局长。”殷俊主动承认道。
  “之前我一说你,你还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嘴不??。”顾红星怒气冲冲地说,“《现场勘查规则》都已经在我们市施行好几年了,你连现场需要全面勘查都不知道?”
  “我错误理解了《现场勘查规则》里关于尽可能保全现场原始状态的内容。”殷俊挠着头说,“我真的以为,所有的现场都要尽可能保留原始状态,以备复勘。所以,我们只是提取了书架上的指纹,并没有把书架恢复成出事前的样子。”
  “是,现场的东西能不动就不动,动了就要提取。”顾红星说,“但是,这么多书散落,把下面的写字桌都覆盖了。就算是为了勘查写字桌,你也应该清理这些书籍吧?”
  “我当时觉得,如果凶手翻动现场,只会翻动写字桌的抽屉,并不会动桌面。所以抽屉上我都刷了,就是没有刷桌面。”
  “不说刷桌面有没有用,现在是桌面上有什么东西,我们都看不到啊!”顾红星说,“清理桌面,就可以看到桌面上放着哪些东西了!”
  “这个我也想到了,可李进步只是一个人生活,他家里有哪些东西别人并不知道。”殷俊委屈地说,“所以即便我们知道他桌上现在有哪些东西,也不知道他丢了什么东西啊。”
  见殷俊认了错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顾红星气不打一处来,追问道:“那如果凶器在现场呢?现在认定有人来杀害李进步的重要依据,就是现场没有类似的钝器,没有凶器,凶器被带走了。假如现场有把锤子,是不是可以找找凶手的指纹?甚至是不是可以怀疑死者是用这把锤子自杀的?”
  “自杀?那太扯了,不可能。”殷俊忍俊不禁。
  “你别笑!法医都没说不可能,你凭什么就觉得不可能?”顾红星说,“现实中就有人是用敲头的方式自杀的!”
  “这个……锤子,肯定是没有。”殷俊说,“虽然书籍没有清理,但是我大致从书籍的夹缝中看了一下,桌子上应该只有一个被压倒的笔筒、几支笔,还有一台双喇叭的收录机和几盘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