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碰面的地点是李晏定的,他来锦川才几个月,对城区的了解都要多过于樊景遥。
  他卡着点进到餐厅,走过去的路上老远就见到挨着过道的椅子上竖了把琴盒。
  “来了?”
  李晏“嗯”了声,本来没想再多说些什么,可抬眼间见到李士嵘头上遮不住的白头发,又下意识跟着解释了句:“打车来的,路上堵。”
  “不晚,我看你没来就先点了菜,这菜刚上,你看看还喜欢吃什么再补两道?”
  李晏盯着桌面摇摇头,没说话。
  他吃东西的偏好,家里最常做饭的人最了解。
  到了这个份儿上,父子俩坐在一张桌上也终于能算是心平气和,只可惜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李士嵘将旁边座位上的琴盒递给李晏,说:“你母亲以前学生里有个最有天赋的,但家里条件一般,撑不起他学这个。”
  “这琴是当年你母亲送他的,意义特殊,他也一直保存得很好。前不久很巧地遇见他了,他知道你母亲过世的消息,就说这琴还是还回来,让我们留个念想。”
  李晏沉默着接过,伸手轻抚着琴盒表面,百感交集之余忽然有些愧疚。
  “我已经很久没有拉琴了。”
  李士嵘垂下目光,很久过后问道:“他也在锦川吧?”
  这话一出,李晏立刻敏锐地抬起头。
  “你是打算就这么定居在这儿了?无亲无故的地方,离家还这么远。”
  “我没家了。”李晏说,“你都和别人结婚了,那还能算是我家吗?”
  扯到这个问题上就又会是源源不休的争论,李士嵘也一改方才的平静,焦急而又无奈地解释道:“可你是我儿子,这是永远都不会因其他而改变的事实!你的人生那么长,不会也不可能永远陪在我身边的,我余下的半生里还要继续生活,找个人和我一起难道对你来说就是这么不可原谅吗?!”
  “我没那么恨你,你也不必非要这么想。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所以之后就各自生活,谁也别管谁好了。”
  李士嵘一阵苦笑,想不明白怎么就至于走到这一步:“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和我撇开关系划清界限吗?”
  “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以后也不会再有了。你还年轻,或许会觉得感情能抵万难,可人不是光靠感情慰藉就可以生活的,你不应该这样怨恨我……”
  李晏不想与他争辩,他也终于意识到他们父子俩并不相似,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的喜欢就是一意孤行的固执冲动,身边就是非那一个人不可。
  他没法完全理解李士嵘,这总会令李晏怀疑幼年时看似和睦的父母感情中是否也有种种自私的利益掺杂。
  人不应该总是深陷过去,李晏也知道,但他就是这样,不然也不会惦记樊景遥十几年。
  “我说了,我没那么怨恨你。”李晏回道,“只是我们的想法不一样罢了。”
  到了这份儿上,也没必要非得争论出个结果了。
  饭还是照常吃,聊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罢了。
  李晏问他:“打算在锦川停留几天?时间久的话我带你转转?”
  李士嵘感到挺意外,不过还是道:“很快就走了,这边的气候我不适应,昨天刚下飞机就感觉气闷。我以前的同事,你小时候常见到的刘叔叔,前段时间生病刚做了手术,回去后我得赶紧看看他。到了这个年纪,都是见一面少一面的,谁知道还能有多远……”
  李晏应了声表示知道了,隔会儿又听见李士嵘说:“你不带他来跟我见一见吗?”
  “不必了吧。”李晏回绝得很坚定,“你们之间应该也没有要叙旧的必要吧?”
  之后两个人便再没谈论过有关樊景遥的任何。
  临走前李晏给李士嵘送上车,扶着车门犹豫过后还是说:“爸,有事给我打电话。”
  李士嵘长长地叹了口气,连声音都能证明他已如迟暮。
  他朝李晏挥了挥手:“你也照顾好自己。”
  “会的。”
  车门一关,司机踩着油门很快开到了主干道上。
  李士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司机身侧,指着上面的一串地址说:“师傅,去这个地方。”
  第56章 我跑了也没用
  樊景遥中午没休息,匆忙吃了口饭就回办公室了。
  直到下午三点多,公司前台的电话打到他这儿,说楼下有位姓李的先生找他。
  他最初以为是李晏,可稍微一想又觉得不应该,所以等下了楼见到人后倒也没多少意外了。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开口很不客气:“你查到我单位也就算了,还在工作时间不打招呼就找过来,不觉得很冒犯吗,李先生?”
  十多年前樊景遥是个社会经验约等于无的高中生,面对着面即便一言不发,也能看出是强装镇定。
  眼下他望过来的目光中情绪平平,反而瞧不出他的心思了。
  他们俩碰面不管说什么都不好在公司楼下谈,樊景遥打了招呼提前下班,载着李士嵘去了前一天李晏等他的咖啡店。
  和十来年前的场面有些相似,但两个人的心境是截然不同的。
  樊景遥显得自在多了,自顾自和服务生点了咖啡还不忘提醒少冰,随后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架着腿自顾自回了两封邮件。这才终于像是抽出空,从桌上拿起杯子喝了口,望向对面坐着的人。
  “刚见完李晏就赶来见我了吗?挺荣幸的。”
  李士嵘没立刻开口,同样也是端着杯子慢慢饮了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樊景遥就算是有耐心也不想浪费在他身上,只说:“要是实在没要紧的事我就走了,托您的福,我今天算是早退了。”
  对面的人自然能感受到他状似平静下根本算不上友好的态度,开口道:“我听李晏的意思他要留在锦川了,因为你。”
  樊景遥换了个姿势,说道:“他是成年人,想去哪儿去哪儿,我们谁说了都不算,这点你不是清楚吗?”
  “你好像对我很有敌意?”
  “嗯。”樊景遥大方承认,“因为有些事是在很多年后才想通的。就比如,你当时是想说我和李晏不是一路人,按各自的出身来讲分开后就没再见的可能,所以让我听听这回是什么条件。不过话说在前头,我今年运气好,工资和年终奖金税前要到七位数了。说这个也没别的意思,仅供参考。”
  李士嵘看他,一时没开口。
  樊景遥也不示弱,仍旧散漫地坐在那里同他对视。
  真没意思,樊景遥心想,要不是因为他是李晏的父亲,他连着十几分钟的时间都嫌浪费,有这劲头他都不如跟柯崊吵会儿架。
  在樊景遥无聊得都要将咖啡一饮而尽时,李士嵘突然开口:“我没有要谈条件,说实话,我现在才发觉我对我儿子并不完全了解,他固执到超出我的预料。从你离开之后的每一件事,其实都没有按照预计发展。我拦不住他,也没办法左右他的想法。”
  “我也不是来和你谈条件的,他因为当年的事心里也是怪我的,要不是为你的事,前段时间怕是根本不会去见我。我想他应该是听你的话,如果你们有空,也一起回夏安聚聚吧。”
  樊景遥听明白他的意思,扯着嘴角浅浅笑了下,只说:“你们是父子,这事看李晏的意思吧。至于我就不必见了,也没什么好聊的。”
  不管李士嵘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懒得配合。李晏是他儿子,做什么不做什么自己都没有立场干预,也懒得掺和。
  李士嵘也是有意思,兴许还以为自己会因为他的态度松动而感恩戴德,从此家庭和睦。
  樊景遥都觉得他好笑,自己一个人无父无母都活了几十年,现在和别人的爹玩儿什么父慈子孝。
  樊景遥将杯子里最后一口咖啡喝干了,朝服务生招了下手示意结账,期间对面的人也没再开口。
  “叔叔,账我结了,我公司还有事没处理完,就不和您叙旧了,您自便吧。”
  樊景遥起身将椅子推回到桌下,拿起手机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车子在路边停靠了会儿,晒得里面滚热。
  他开了车门通风,站在边上摸西裤的口袋,才想起家里原有的烟全被李晏偷摸扔了。
  樊景遥早就发现了,不过做家务的人拥有绝对话语权,樊景遥也没提过,他被迫戒烟且离成功也就一步之遥了。
  坐进车里后樊景遥先给李晏拨了个电话,接通后就问:“在哪儿?”
  “刚进家门,怎么了?”
  他边说着,樊景遥还能听见钥匙搁在柜子上的声音。
  “没事儿。”樊景遥说,“我也要回家了。”
  李晏很惊讶:“啊?我只见你加班晚回好几个小时,从没见你早回来过?你今天早退了?”
  “是啊!今天早下班。”
  李晏想了想说:“那你来接我一起去趟超市,来之后再做饭时间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