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最孤立无援的时刻,他们赶在一块儿把他丢下,任谁也难以保持平静。
  从不走回头路的人,此刻忽然开始后悔起曾经的决定。
  他并非本意,也没想到结果会是如此。
  小小的饭团哽在喉咙口,难以下咽。
  樊景遥食不知味,最后还是将吃剩的半个放回到茶几上。
  沉默丝丝缕缕地蔓延至房间各个角落,情绪也是。
  樊景遥感知到了,过了许久,他开口道:“抱歉。”
  旁边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执念终于等来回响的怅然,反而心底是千百种情绪牵动,化为难言的苦涩。
  樊景遥的离开太突然,没有理由没有交代,似乎也没有原因。
  人生十几年间李晏都没经历过多大的苦难,母亲的离世是第一场,樊景遥的不告而别是第二场,父亲突然的再婚是第三场。
  骤然间的冲击令人昏聩,接二连三的起伏下,心态难免转变。
  一段时间怅然若失,再然后愤恨过。想往也忘不掉的痛苦过后,所有的思念与怨憎反噬而来。
  想见樊景遥的念头达到顶峰时也曾不管不顾回来过,结果仍旧一无所获。
  说到底他们相识不过半载有余,这世界这么大,哪有那么多的巧合能遇见选择主动离开的人。
  除非他有执念。
  演出后台见到陈静的瞬间,李晏脑子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率先走过去了。
  他还不肯放弃,那就总是有机会。总要亲口听见,再说死不死心这回事儿。
  “我说不出‘没关系’这三个字。”李晏偏过头,眼中很坚定,“我很记仇。”
  樊景遥再没底气与他争执,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可李晏是个脑子好使的,上学时都和樊景遥还有陈敏不在一个层级。当年多事并发,李士嵘又表现得格外平静,他始终以为李士嵘不知道他和樊景遥的事,现在回看,总是他被蒙在鼓里。
  “是不是他当时和你说了什么?”
  “谁?”
  “少装傻,你诓别人还行,骗不了我。”
  樊景遥觉得这事儿很烦,这人见过他最直接的面目,所以如今怎么伪装都像是多此一举。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真的还有必要追根问底吗?”
  李晏盯了樊景遥半晌,目光灼灼,几乎能将人烧出个洞来。
  他给足了时间,见樊景遥还是稳坐在那儿,没有要张嘴的意思,便“腾”一下站起来,转身去摸沙发上的手机。
  隔壁坐着的人愣着看了两秒,骤然就反应过来他是要做什么,赶紧去过拦着。
  “这都几点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你不肯说的话那我直接去问他!”
  李晏那驴劲儿上来,樊景遥竟然都有点按不住他。眼看着手都摸到通讯录界面,就差点进去拨号了。
  樊景遥也是无奈,知道这货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只能贴过去抬着胳膊一手揽住李晏肩膀,另一只手按在李晏手腕上,阻止他的动作。
  “睡吧啊,都这么晚了。明天,等明天我忙完回来就给你讲怎么回事,行不?”
  他们之间像是个亲密无间的拥抱姿势,说话间李晏都能闻到樊景遥洗漱后混了水汽的清新味儿。
  任谁都能听出来那是哄撒泼打滚小孩子的招数,可李晏就是不争气地定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第21章 自己哄自己
  紧攥在掌心里的手机很轻易就被樊景遥顺了过去,下一秒紧贴着的躯体也在向后远离。
  李晏瞬间有种很悲观的情绪,他觉得樊景遥这个人真讨厌,一旦把想要的东西拿走了,剩下的都毫不留恋。
  于是他抬起手臂,悄无声息地揽在樊景遥的腰上,将逐渐远离的人又重新给捞回怀里。
  那套哄小孩的招数令人厌恶,可偏偏又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他的眷顾。
  李晏的力气不小,樊景遥背后挤压得都有点痛,下巴迫不得已落在他肩上,侧脸几乎是紧贴着。
  使点力气也并非挣脱不了,但樊景遥又觉得实在不必大动干戈,毕竟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骗子。”
  李晏喃喃着,声音发闷。可离得太近,想听不见都难。
  樊景遥勉强抬起只手覆在李晏背上,一面“嗯嗯”地应着,一面偏过头有闲心去数李晏耳朵上到底扎了几个眼儿。
  有点敷衍。
  “大骗子。”
  他又重复了一遍,樊景遥听得想笑,在李晏宽厚的背上自上而下顺着。
  搂着他的人安安静静发泄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饮了酒的樊景遥在静谧的氛围中昏昏欲睡,悄悄打了个哈欠。
  嘴还没合上,就听见耳后传来两声很轻微的,吸鼻子的声音。
  樊景遥一愣,没敢动。
  过了会儿,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肩颈裸露的皮肤上,沾满凉意。
  抬起的手掌僵在半空中,樊景遥连呼吸都放缓了节奏,终于确认地听见李晏压抑着泄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吸气声。
  完了,樊景遥心想,又给人惹哭了。
  他一改方才温润敷衍的形象,在李晏怀里不安分地挣扎着。
  落泪的人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不愿意让樊景遥看到这丢人的一面,很固执地不肯撒手。
  最后给樊景遥惹急了,一把拍开李晏的手。
  他还没等动,李晏先躲着他转了半圈背过身去,打定主意不肯让他看。
  樊景遥凑过去跟着李晏动,两个人大半夜地在地中间打圈圈。
  最后到底是让樊景遥给堵住了,歪着脑袋一看,长着小痣的鼻尖泛着粉红,令这大高个子的人显得可怜兮兮。
  “真哭啦?”
  他这话说得讨厌极了,就像小学里男生总是把人惹生气了后,弯着腰钻到课桌底下,确认把脸埋在胳膊里的同桌是不是真哭了一样。
  好在樊景遥是个成年人,确认过后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说:“哎呀,大半夜的,哭抽抽了你又睡不着了。”
  李晏觉得这人烦死了,一言不发扭过头进了洗漱间,把门一关,权当刚才一切都没发生过。
  再等他收拾好出来都已经快凌晨两点了,房间里只留了盏门廊灯,昏暗幽静。
  宽大柔软的床上有一块儿隆起,樊景遥窝在被子里面没动,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似乎睡着了。
  没心没肺的人,什么时候都能睡得着。
  甭管李晏心里有多烦闷多讨厌樊景遥,这会儿出来,还是老老实实控制着脚步,小心翼翼坐到床边上,关了灯钻进同一个被窝里。
  留宿这事儿也不新鲜了,上学那会儿也是挺常见的。
  他对便利店二楼那个没窗的卧室印象很深,其实根本也算不上卧室,就是个隔断间,只为了放张床。
  居民区里的小店不比市里,没有通宵经营的,阮阿姨她们装修时应该是考虑了樊景遥,才特地隔出个小屋。
  他见到阮阿姨和韩洋的次数也不多,最开始对他们与樊景遥之间的关系了解得也不深。
  樊景遥不愿提自己的事,那会儿他和现在的性格迥然,多问两句都要惹他不快,很多都是李晏依据旁枝末节的猜测,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樊景遥的幼年时代简直太过孤独,阮阿姨应该是第一个试图与他建立亲密关系的人。
  即便后来因为些事摧毁了即将建立起的亲属关系,但她对于樊景遥来说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李晏转过头看了眼大床另一边的人。
  被子几乎盖过了他的整个脑袋,只露出了一点头发散落在枕面上。
  整个人包得严严实实,要仔细看才能发觉被子正随着他的呼吸小幅度起伏着。
  他觉得樊景遥成长多了。
  给出这个评价后李晏也不免自嘲了一下。
  一个两个的都这把年纪了,再用“成长”这个词怎么都别扭。
  樊景遥现在不会动不动就挂着张臭脸,他甚至不再会被别人牵着情绪走。无论李晏在他面前是愤恨或悲伤,他似乎都是相近的反应,同样的没所谓。
  想到这儿,李晏恨恨地支棱起上半身,跟小学生报复性恶作剧一样去扯樊景遥包在头上的被子。
  樊景遥这两天本来就没怎么睡好,晚上一场酒会给精神消耗了个干净,二半夜的吃完药更加犯困,这会儿是真睡熟了。
  李晏在旁边扯被子这事儿以前也有过,迷迷糊糊地他甚至把时间线搞得错乱了,睁开眼睛很迅速地把裹住的被子整理开,扬手往李晏身上丢了一半。
  “抱歉啊。”
  尾音都没听清,他转过脸就又睡着了。
  李晏半个身子撑在床上,因樊景遥那迅速而熟练的动作愣在当场。
  樊景遥这是老毛病,改不了的习惯,睡觉总是喜欢把被子全裹到自己身上。并非刻意,即便他睡前老老实实躺着,醒来时被子依然紧紧缠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