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停下脚步,他原地伫了两秒。他心觉不关自己的事儿,穆成心是成年人,管他会怎么样,但心中暗骂一声,还是转头走了回去。
  酒吧后门,穆成心还待在那里,坐在矮阶上,抓着手机,什么都没做,只静静盯着对面的红砖墙看,准确些,是盯着以他的角度来说,被遮了一半的月亮看。
  安安静静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施予跟他隔着一小段距离,忽生一种奇怪的无奈情绪。
  穆成心发现施予去而又返,又看清他的神情,不由撇撇嘴,扭回头表露不满,我又没有跟着你了,干吗瞪我。
  施予吸气,再开口放缓了口气,起来,走了。
  穆成心不乐意,但还是默默站起身跟上施予,一路走出小巷。在即将分开的路口,他又问了一次,我送你回家吧。
  施予暗吸一口气,回身看向穆成心,想让他别再浪费口舌了,但看到他的神色,心神却不由一晃。
  穆成心眼神清澈,灰蓝色的眼睛在夜里显得深邃,像月下的湖泊,覆上神秘的色彩。此时,他不像要为他人做什么,反而像在请求,带着不怕被拒绝的任性和坦然。
  施予想,这个世界上,大概没什么人,能真正的拒绝穆成心。
  上车后,穆成心没再说话。施予更不想说,他很疲惫,不是忙过一天的累,而是最近,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阈值已要到达极限,也许就这个周末,他应该休息一天。
  看着窗外的景象,施予的视线渐渐模糊,混沌间,他脑袋里又冒出了奇怪的想法。已经快半夜三点了,穆成心不会累吗。睡着前,他没有想出答案。
  施予睡得不安稳,所以不久,醒来后,车子又行驶十分钟,回到了他的出租屋。
  施予一刻都没多留,拉开车门,下车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施予!叫住他,穆成心立刻解开安全带,我又渴了,很渴了。
  这个时间,别说小商店,厂房内都不剩一丝灯光。施予顿了顿,说,来吧。
  闻言穆成心眼睛一亮,立刻下车跟上。
  走廊的灯是坏的,施予开着手机照亮,带着穆成心走到自己屋子前,开了门,他自己进去,摸开了灯,不等穆成心进来,又将门关上了,撂下一句等着。
  穆成心站在外面,险些被门撞到鼻尖,不一会儿,门再次打开条缝隙,昏黄的暖光自门后钻出,施予端着只纸杯,从内递给他。
  等他接过,施予又无起伏道,回去路上小心。
  然后不等穆成心挽留,门便嘭一声关上了。
  再次完全陷入黑暗,穆成心震惊一瞬,眨眨眼后,摸着黑把水喝掉了。喝光水,他用法语嘟囔了几句,不为别的,只是觉得施予关门的声音太响了。
  第8章 他不想休息了
  到了当天早上,施予按规定时间去了交通大队,交上罚款,拿回了自己的摩托车。
  六点时,雨就开始不停下,不算大,但淅淅沥沥的恼人又潮湿。不过因为天气原因,外卖订单激增,施予可以多挣一些。
  他平时多在几条步行街来回送单,今天平台忙不过来,派了他几个附近商场的单子。他没进过那个商场,不熟悉位置,上电梯时都在跑,却还是接连迟到了两次。
  实在忙,他甚至没空出等单时间,没有时间,就也顾不上吃饭。过了午饭高峰期,他才稍稍喘了口气,准备去外卖员聚集的快餐店吃饭。
  下了电梯来到一楼,他快步穿过商场大厅,走着走着,忽然遇上了商场的无轨小火车。非周末时段,小火车营业惨淡,靠边停在立柱旁,等着他人来买票乘坐。
  目光扫过小火车的驾驶座,施予瞳孔微颤,脚步都僵住,反应过来后他快速走到拐角的立柱后,有了遮挡,才再次看向坐在小火车上的女人。
  自施志远入狱,陶君丽起诉离婚,又歇斯底里将施予赶走后,这是施予第一次见她。
  女人本就清瘦,经历种种,如今称得上枯槁。她坐在塑料驾驶座,后背弯曲,脖颈低垂,以一种极其不适的姿势,低着头勾毛线。
  她手速很快,近乎机械。施予的视角,看得见她视线并不在手上,却下意识保持着累人姿势,嘴角沉着,艾艾出神儿。
  车头侧壁,自粘挂钩上,几个成型的毛线斜挎包挂在上面,不知费了多少时间才完成。
  在施予记忆中,陶君丽的手很巧,像他和施晴的毛衣,变小或破损的衣物,她都能靠一双巧手改造好,做得平整又熨帖。除了编织和缝纫,她还会很多,做什么都井井有条,因带着某种期许,尽自己所能的,让一个屋子看起来更像是家。
  在施予还可以叫她妈妈的时候,她曾笑着和两个孩子说起,自己缠了太多毛线,看见钩针手指和手腕关节就会发痛,是一件说不清楚的奇怪事情。
  她还说,如果可以,她不想再靠编织毛线补贴家用,变形的手指让她只想把手揣进口袋藏起来。她想学一门轻松些的技能。
  回忆中的那双手和当下的现实重合,目光落在陶君丽手上,施予想,这段时间以来,她可能都没有好好吃过饭。想着,他快速绕过立柱,就近找了一家店,看过菜单,特意去柜台跟店员点了一份番茄牛肉烩饭。
  和施晴一样,陶君丽更喜欢吃牛肉和鸡肉。
  付款后,施予询问店员,做好后,可以打包送到小火车那里吗。
  店员一时没明白,嗯你要在那里等餐吗?
  不,我给别人点的,她就坐在说到这里,施予忽然停住,目光移开后,手也垂下,抱歉,麻烦退了吧。
  走出店,施予从另一个门离开了商场。
  施予觉得自己很讨厌,一份饭,解决不了陶君丽的任何问题,反而会让她惊惧,若是猜到是他,更会厌恶。她要的,是再也不要见到任何一个姓施的人,任何一个跟施志远有关的人,这是施予早就明白的事情。
  关于施晴是否相信他的话,施予不确定,但他真的,从未怪过陶君丽。
  他甚至很理解,陶君丽带着对大城市的向往,来到b市,吃过诸多苦后,找到了自以为最好的归宿,一个离婚带着孩子的本地男人。她坚韧又朴实,可能还有一些天真,怎么会想得到,这个男人,竟是把她拖入苦难沼泽的源头。
  她憎恨施志远,所以也恨他的孩子,最恨那个跟她无关的孩子。
  施予没什么可抱怨的,只觉得自己可能有哪里确实招人嫌,他有过两个母亲,却都不要他。
  这个周末,施予也不太想休息了。
  晚上,施予按时去酒吧工作。到了酒吧,他先去换衣服,推开休息室的门,本窃窃私议的声音,在看到他后,立刻戛然而止,变成四下散去,各忙各的。
  自穆成心来后,员工之间最热闹的话题,变成对神秘新老板的猜测。起初,大家议论时并不背着施予,直到他被毫无预兆地升为领班。
  于是,他和新老板关系匪浅的说法,也自此流传,因多数人都瞧不上施予,这说法自然也越传越难听。
  施予本就不合群,晋升后,更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但有阿博这个不可说的先例在,他们忌惮穆成心,不敢真的发难,只是在某些煽动下,对施予的话置若罔闻,摆明了就是要他难堪。
  施予不屑于解释,也不在乎流言,只要不影响工作赚钱,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想。知道大家不认同,他也不给自己找麻烦,只做自己分内事,拿自己应得的钱。
  换完衣服,施予离开休息室,关门后的下一秒,屋内便传来阵阵窃笑声。他面上的表情没有变化,走到吧台,把空了的酒箱往后门搬。
  他将箱子都摞放在门边,晚些时候,会有专人来处理。摞箱子时,他在木箱内发现了一个浅褐色的丝绒手提酒箱。这种酒价格很高,开得少,三两个月也就开一瓶,因价值不菲,外观精致的箱子也值不少钱。
  施予打开酒箱看了看,拿掉垫层,内里纯皮,丝绒外壳上除了一个简单的烫字logo再无其它,拿回去给施晴用,放她稀奇古怪的小东西,规整漂亮,是个不错的收纳盒。
  将酒箱合上,施予正想回去,却忽听旁边夹道传来一道很响的撞击声,紧随而来的是垃圾桶翻倒和尖利的猫叫。这声音很像某人不慎摔倒,一瞬间,施予先想起常在附近垃圾桶徘徊的老人,手脚不便,总将垃圾桶放倒再翻找。
  他拎着酒箱,快步朝夹道走,走近一看,发现确实有两个垃??圾桶躺在地上,但摔倒的不是老人,而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被四五个人围着,显然刚被教训过,蜷缩在地,手捂着脑袋,止不住地痛苦呻吟。
  不等施予分辨状况,察觉到动静,中年男人已朝他这边看来,并颤抖着抬起手指,指向他,来了来了来了,就是他!东西就在他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