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直到蒋平延有了动作,将绒灰色的围巾摘下来,并不算轻、也不算粗暴,仅仅是毫无感情地将它从高处扔了下来,盖在祝安津被冻来刺痛的脸上,残留的暖热体温渗进祝安津的皮肤里。
  祝安津发现这并不是童话,这是一个现实的、残酷却柔软的冬天。
  他终于调动僵硬又冰冷的手指攥紧了围巾,攥住了还没有被冷风侵袭掠夺的暖,望着蒋平延,眨着眼睛,艰难地出了声。
  他的喉咙很痛,不知道是不是吸了太多的冷气,声音像粗粝的石头在声带划过一样沙哑:“...可以吗?”
  蒋平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路灯在人的轮廓映出浅橘色的光晕,雪像柳絮一样飞,冬和春不分:“起来吧。”
  祝安津竭力挤着墙壁站起来,鞋里仿佛全被雪浸透了,脚趾完全没有了知觉,刚挪动着想要往前走,就踉跄着直直跌了出去。
  蒋平延伸手揽住了他颤抖不停的冰冷身体,他的脸埋进了温暖又宽大的胸怀,贪恋,又被毫不留情地推开,站直。
  蒋平延伸出了手,把灰色围巾齐整地围在他的脖子上,罩住他冻红的鼻尖,而后松开了手,笔挺倨傲地站着,垂着深黑而冷淡的眸,向他做出了交易:“我有皮肤饥渴症,需要固定的对象定期拥抱。”
  祝安津蜷缩着手脚,看着他身上温暖的大衣,没什么自觉地“嗯”了一声。
  蒋平延于是继续:“给我抱,我带你回家。”
  他完全是趁人之危,在祝安津此刻的状态下,绝不会说出一句拒绝。
  祝安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病症,他想起来上个月在庭院,蒋平延从楼上扔下来的那个空药瓶。
  他的视线从大衣往上,看向蒋平延,捏紧了手腕,冻僵的手指向同样冰冷的腕上汲取一点温度:“是因为祝憬住院了吗?”
  他自然而然地认为在此前这个对象是身为蒋平延未婚夫的祝憬。
  蒋平延只是看着他:“祝憬闻不了烟味。”
  意思是此前的对象另有其人。
  祝安津被冷风吹得再一次缩起了肩膀,雪花堆在围巾上,试图钻进他的脖子,他不再犹豫,也没有多问,点头答应了:“好。”
  蒋平延向他更靠近了一步,身躯的压迫也更紧了,明明没有任何接触,他却感觉暖意像密密麻麻的菌丝,从蒋平延的身体生长到了他的身体。
  “空口无凭。”
  蒋平延的手抓住了他身前早已褶皱凌乱的衬衫,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衬衫的一角就被拽了出来,而后蒋平延将温热的手掌贴上了他冰冷的腹部皮肤。
  连反应都被冻迟钝了,祝安津直直地站着,看着人的手掌完全伸进他的衣服,没有任何动作。
  蒋平延抬眼看他,睫毛上有一点雪:“这样会恶心吗?”
  祝安津迟缓地摇了头。
  怎么可能会恶心,他只觉得温暖,想要更多,在此刻,他比患有皮肤饥渴症的蒋平延更迫切地需要一个拥抱,因此明明觉得不合适,也仍然答应了这个奇怪的条件。
  于是蒋平延收了手,冷风顺着衬衫口将他刚被捂暖了的皮肤再次冻凉,蒋平延把大衣脱了下来,罩在了他的身上,带着洗涤剂的香味和烟味,一起将他包裹住。
  “能走吗?”
  蒋平延把扣子给他扣好,似乎觉得衣服太大,漏风,又解开,叫他自己抓着捂严实,祝安津没问蒋平延只穿毛衣冷不冷,显然他只能自私地先保全自己。
  “可以的。”
  “那就走吧。”
  蒋平延走在他的前面,失去了大衣,他看见蒋平延的手背很快也被冻红,蔓延起了筋。
  第18章 不恶心,你可以抱我。
  祝安津跟着蒋平延回了蒋宅,车上的暖气很足,等车到地方停下来,祝安津的身上已经暖和了,冰霜化掉,将他的头发皮肤都浸得潮湿。
  蒋宅比祝宅的装潢要简约很多,穹顶没有复杂的装饰,也没有两米长的繁华水晶吊灯,家具都是冷色调。
  一路没有碰见任何的佣人,蒋平延把他带上了二楼,给他找了一套睡衣,叫他先去洗澡,等他洗完了出来,蒋平延似乎也去别的房间洗过了,头发半干,正倚靠在床边。
  见他进来,蒋平延的目光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下意识地停在了门口,抿了唇,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我今天晚上可以住在哪里?”
  他身上的睡衣是缎面材质,蒋平延的尺码,裤腰又被他像上次那样挽了两圈,裤脚还松落落地堆积在他的拖鞋上。
  没擦干的一滴水顺着脖子滑到了他露出领口的半边锁骨,他有一点痒,又被蒋平延盯着,不敢动。
  “收拾完了?”
  “嗯。”
  蒋平延把笔记本合上了,往床头柜上放:“过来。”
  祝安津走过去,蒋平延的手伸向他,像祝姝明今晚扇他巴掌一样,他下意识地歪过头往后躲,蒋平延的手没停,捏住了他的衣领。
  他愣了愣,蒋平延把他过大的睡衣领口拉扯正,就收手了。
  人把桌上装着浅褐色液体的玻璃杯递给他,目光淡然,全然忽视了他刚才的反应:“喝了。”
  那里面看起来像是感冒药,祝安津接了,顺从地屏住呼吸大口喝下,不知道是不是强效药剂,它添加的糖分很少,喝完之后,整个喉咙都是苦的。
  他把剩了点浑浊底的杯子捏着,蒋平延又看了眼浴室的方向,指使他:“去洗了,重新刷牙。”
  祝安津再去收拾完出来,蒋平延还倚靠着床头的软包,什么事也没有做,像是在等他。
  他走近了,把擦干的玻璃杯放在了床头柜,蒋平延还是直直地看着他,也不说话,他犹豫了会儿,揪了下过长的衣服边:“今天也要抱吗?”
  出于蒋平延的身份地位和高挑的身材,祝安津总是有点害怕他。
  刚洗过澡,祝安津过白的肤色被热水蒸得发粉,蒋平延看着他发润的嘴唇,没有回答:“头晕吗?”
  “什么?”
  “喝了酒,受了冻,我问你头晕吗?”
  祝安津才发觉自己的脑袋是有点闷闷的痛,他还以为是房间里太暖了,在浴室里缺了氧。
  “不晕。”
  他没说出来,反正说出来了也没什么用。
  蒋平延又问他:“冷吗?”
  祝安津还是摇头否认:“不冷。”
  “想吐吗?”
  “不想。”
  蒋平延最后看了他一眼:“那就睡觉吧。”
  灯光被摁灭,连床头柜上的小夜灯也没有留,避光窗帘也严丝合缝地拉紧了,四下瞬间陷入了浓郁的黑暗。
  祝安津还没有再问自己该去哪里睡,下一秒,一双宽大的手握上了他的腰,径直把他往床上带,压倒在人的身上。
  完全的毫无防备,祝安津还没有反应过来,又跟着身下的蒋平延一起翻了半面,侧躺在了柔软的床上,轻软的被子盖了上来,而后蒋平延从后环抱住了他,双手再一次掀开了他的睡衣下摆,贴上了他的腰。
  “太瘦了。”
  那双手在他的腰上环了一圈,他听见蒋平延在身后评价。
  在黑暗里,听觉也像完全丧失的视线一样,把那声音自动地转化了,除了原本的语调,音量,多了方向,温度。
  是随之而出的呼吸落在了后颈上。
  再没有言语,祝安津一点点适应了黑暗的环境,能看见空旷的房间陈设的轮廓,他睁着眼,看着静止的窗帘,仿佛听见了窗外落雪的声音,像猫行走在冬夜。
  蒋平延的手也在他的月要上静止着,源源不断的温度交融,而后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只剩下手掌指节的触感,微小移动时指纹的粗糙。
  “...一定要这样吗?”
  祝安津觉得这个姿势很怪,虽然在福利院的时候,大家都睡通铺,但也不会和谁抱在一起睡觉,更别说是把衣服掀开:“手不能放在外面吗?”
  他想要把蒋平延的手拉开,但也并没有动,因为不想再被赶到冰天雪地里。
  “这个病叫皮肤饥渴。”
  蒋平延非但没有收手,反而更用力地碾了下他的皮肤,碰到了他月要间的痒痒肉,他整个人拱着腰蜷缩了下,踢到了蒋平延的小腿。
  蒋平延抬腿把他的脚压住:“所以要接触皮肤。”
  祝安津突然猛挣开了蒋平延的手,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行,这样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
  蒋平延还躺着,抬着眸,懒散地仰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蒋平延的嘴角有点上扬的弧度。
  他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了,耳根也红透,即使是这样浓郁的黑暗也掩盖不住他脸上的慌张,也许是在福利院长大,他从没和人这么亲密地拥抱过,因此完全的手足无措。
  “...你是祝憬的订婚对象。”
  祝安津觉得自己成了坏人,他掀开被子就要往床下走,蒋平延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所以呢?订婚宴已经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