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太子在旁边有样学样地吃着。
  其余几人动作要收敛许多,个个都是安静的,也就宁归竹不知道皇帝身份,这才能跟人有来有往地聊着。
  于是,桌上最吵闹的便成了四个小孩。
  熊家三个和安和在同龄人中,其实是比较稳重乖巧的那一批了,只是他们胳膊短,安和还会瞧着气氛不好意思吭声,三个小的可不管那么多,遇着弄不到的菜就去拉熊锦州。
  熊锦州一手抱着五福,还要一手照顾他们,好气又无奈。
  宁归竹顺手给他们夹了两筷子菜,“要吃什么跟师父说,你们小叔忙不过来呢。”
  家里崽崽是个嘴馋鬼,一上饭桌就爱闹腾,确实是不好再顾及他们几个。
  熊金帛闻言,歪了歪头,“师父不是要和爷爷聊天吗?”
  刚刚小叔跟他们说过了,师父和陌生大人聊天的时候,他们不可以过去打扰的。
  宁归竹不知道熊锦州的叮嘱,随口道:“我又不用手说话,给你们夹菜能妨碍什么。”
  小孩们闻言,嬉笑道:“师父又开玩笑,本来就没人用手说话啊。”
  宁归竹虚点他们一下,“你们又知道了。”
  ·
  从手艺上来说,宁归竹当然比不上御厨,但人家也不敢将猪肉往皇帝面前送,这一頓饭吃下来,一行人还是十分惊艳的。
  午饭吃完,喝上一口清淡的茶水,漱去口中的荤腥,这才算得上是满足。
  熊锦州抱着孩子,去厨房里给五福喂奶。
  宁归竹让安和他们去休息,陪着客人们坐了一会儿,几人便起身告辞。
  临离开了。
  皇帝忽然转身,笑着问宁归竹:“你会这么多东西,可知道自己触及了多少人的利益?”
  宁归竹心脏猛地一跳。
  他下意识看向陈县令和吕天驕,对上两双鼓励的视线,抿了下唇后道:“学来的东西哪有一辈子不用的,总归都会被人盯上,不如借此多做一些,也能多点保障。”
  皇帝闻言,微微颔首,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来之前看过你许多消息,今日聊下来却发现我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倒也是应了那句闻名不如见面。”
  他背着手,大步流星地走了,徒留宁归竹愣怔在原地
  太子拍了拍他肩膀,安抚地道:“老爷子挺喜欢你的,你好好干,未来差不到哪里去。”
  宁归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太子说完示意了下吕天驕后,快步去追吓完人就跑的亲爹了。
  看见这一幕,熊才廉迟疑了下,也说了句:“竹哥儿你别怕,那两位是真的好相处的。”
  因着要随驾,他不好多留,说完也走了。
  只是追上去一段路后,还是忍不住回头往后瞧了瞧,不明白宁归竹为什么会是这反应。
  后方。
  吕天驕抱着宁归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忍不住腹诽了皇帝句。
  做什么这么直白啊。
  宁归竹深呼吸两下,稍稍往后退了一点,抬头直视吕天骄,眼睛一眨不眨:“伯母,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例如,他不是他。
  吕天骄叹息一声,温柔地拂过他的鬓角,说道:“竹哥儿,你那时伤得太重了。”
  那人跪了两天两夜,没有上半分药,就一路颠簸到了安和县,连成婚都是送他来的媒婆‘扶’着人拜的。这样的遭遇后,得多出挑的身体素质,才能在第二天喝过一碗寻常风寒药后,就能活蹦乱跳地爬起来?
  也就熊家人什么都不知道才没觉察出问题。
  宁归竹唇瓣紧抿,无措地看着吕天骄,迟缓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伯母,我……我……”
  吕天骄怕人乱想,缓声暗示道:“你双胞胎哥哥去世,难过也是正常的,如今日子和和美美的,再没人会来打扰你。”
  宁归竹闻言眼睛一酸,他深吸一口气,十分郑重地道:“谢谢您。”
  吕天骄瞧得心疼,但停顿片刻后,还是问道:“竹哥儿,你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宁归竹思绪正乱着,闻言下意识摇头,“不知道,我做了个梦,醒来就这样了。”
  他甚至没有自己死亡时的具体印象。
  听到这个回答,吕天骄却是放心下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瞧见熊锦州抱着孩子出来,便说道:“你夫郎方才得了个噩耗,好好照顾一下,这两日就不用去忙了。”
  熊锦州虽疑惑,但瞧宁归竹的反应不对,就没追问什么,只说道:“谢谢将军。”
  吕天骄摇摇头,走了。
  谢她做什么,她也是让人害怕的缘由。
  ·
  工坊门口。
  皇帝揣着手蹲在墙边,跟一个小娃娃闲聊。
  小孩对权贵富人的恐惧还没那么深,见皇帝语气温和,他们县令大人又在旁边,便抱着球跟人聊了起来,声音清脆,颠三倒四地说着县里的事情,其中十句又有八句同宁归竹相关。
  没办法,有了宁归竹,工学堂才正式开起来,才有大家学手艺做工赚钱的日子。
  大人在家里说得多了,小孩自然也就学了去。
  吕天骄从里面出来的动静吸引了皇帝的注意,他停了与小孩的对话,缓缓起身,大太监上前一步,给了那孩子几枚铜板,将人哄远。
  皇帝问道:“可问了?”
  吕天骄:“说是一觉睡醒就这样了。”
  “哦。”
  皇帝也没说信不信。
  吕天骄这话只是在重复宁归竹的回答,至于判断说这话的人有没有撒谎,那是暗处玄武卫的责任。
  皇帝抬步往前走,陈县令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带出点控诉来:“都说了孩子胆小了,您怎么还要吓唬他这一回?”
  问来历的事情明明就可以徐徐图之。
  皇帝也不在意他的逾矩,只哼笑道:“等你们舍得开口问,老子怕是都要没了。”
  不在病重之前死了心,等他老糊涂时,再把这小孩儿拎去牢房严加拷打不成?
  他说话不忌讳,几人却是瞬间哑巴了,太子咳了声,不悦道:“爹,你又胡乱说些啥呢,回头娘知道又该难过了。”
  皇帝:“……”
  他咬牙:“你要是敢同你娘说,我就打断你的腿!”
  “哦,好吧。”
  语气平静,显然没将这威胁放心上。
  ·
  院里。
  熊锦州瞧着宁归竹恍恍惚惚的,空出只手来抱住宁归竹,温声道:“我在呢,别怕。”
  宁归竹不想人担心,勉强活跃气氛地轻哼:“生死大事你也能解决不成?”
  闻言,熊锦州顿了下,抬手抵住宁归竹的后脑勺,让人靠在自己身上,这才开口道:“解决不了,但我能陪你一起面对。”
  他保证:“不管什么事。”
  宁归竹听着身边人的心跳声,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骤然放松了些。
  他抱住熊锦州,感受到五福在他脸上乱动的小手,又深深地吸了口气,道:“锦州,我哥哥死了,我们给他立个衣冠冢好不好?”
  熊锦州一顿,抱紧了宁归竹,“好,听你的。立在哪里?”
  “就竹林吧。”宁归竹道,“若是真有鬼魂,他也能常回家吃口饭。”
  “现在?”
  “现在。”
  两人说做就做。
  原主的衣服还在小河村的屋里,宁归竹让熊锦州回家去取,他则抓紧时间把五福哄睡了,放到摇床里。
  等熊锦州回来,宁归竹和熊锦州一起挖坑。
  衣冠冢的位置在厨房这一侧,远离排水渠的位置,挖出来的空间不算小,宁归竹将装了衣服的木箱子放进去,熊锦州动手掩埋,在地上堆出个小土包来。
  宁归竹蹲在小土包前面,道:“事情弄得太匆忙,晚些时候,再给你填补其他东西。”
  穿越一场,宁归竹也做不到完全不信鬼神,只希望有了这衣冠冢,原主不会成为孤魂野鬼,好好排队投胎,来世去一个好时代。
  熊锦州陪着宁归竹待了会儿,说道:“我去买点纸钱香烛回来,要立木碑吗?写什么?”
  宁归竹手指微微蜷缩,良久道:“买把刻刀,我自己来吧。”
  熊锦州迟疑。
  宁归竹语带央求,“锦州。”
  熊锦州叹息,“好吧,到时候我跟你一起。”
  “好。”
  买的东西比较杂,熊锦州换了几个地方,才将东西全部备齐,宁归竹刚好打扫干净坟包周围的环境,和熊锦州一起给人点了细香与蜡烛,又烧了纸钱。
  安安静静地等待香与蜡烛熄灭,这场祭奠便到了头。
  两人回到家里,孩子们已经醒了。
  熊锦州没让他们去打扰宁归竹,同安和说了他们今明两天不会去学堂,得拜托安和看着的事情,又拉着三个小的再三叮嘱,玩的时候不能踩着坟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