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己吃饱了,还得投喂狗和鸡鸭,正好将准备的糙馒头吃完。
  炉子上熬着苦涩的汤药,宁归竹就着天光和烛火,缝好拿过来的布料,收了针线将东西放回卧室里。
  今天不会再动用针线,宁归竹把床上的布匹又搬回了桌子上,简单整理了下床铺,回到厨房的时候,药已经煎好,锅里的水也烧开了。
  今天是第三天,宁归竹喝着药,看熊锦州将药渣倒在地上,不由疑惑:“这是做什么?”
  熊锦州:“它们今天不是淋雨了嘛,让它们也吃点,省得生病。”
  “……”这也行?
  见他神情茫然,熊锦州将地上的草药拨散,道:“都是治病的,差不多。还有好多人讨了药渣回去煮呢。”
  宁归竹本来想说药性不一样,听到后面半句不由一愣,重复:“捡了药渣回去煮?病人喝吗?”
  “对。”
  熊锦州说着抬头,见宁归竹神情惊讶,不由摸了摸鼻子,找补道:“也不是什么都要的。”
  宁归竹还是无法想象那种场景。
  第15章
  看他陷入纠结,熊锦州把鸡鸭赶开了些,坐在宁归竹身边,给他说起自己知道的情况。
  “药材贵,很多人是买不起的,县里的药房后头每天都有人守着捡药,带回去的药材洗干净后晒一晒,留下些自己吃的,剩下的还可以卖给赤脚郎中。”
  宁归竹偏头听着熊锦州的叙述,想象了下那个场景,不由道:“为什么不自己去采药呢?”
  他从前生活的那个小村子里,就经常有妇人去采了药材回来,自己熬药煲汤喝。虽然他当时很不赞同这种行为,但那是建立在现代医疗环境还不错的情况下,古代的话,自己采药显然比捡药渣划算得多。
  听到宁归竹这话,熊锦州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他无奈道:“大家也不认识药材啊。”
  宁归竹愣住。
  明明雷霆闪电已经消失,但此时此刻,宁归竹像是被一道雷霆劈穿了般,失了神。
  初初来到这个世界,哪怕知道古代条件不足,宁归竹还是将其和年幼时的小村庄画了等号,然而这会儿听到熊锦州这话,他像是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清晰的意识到了两个环境的差别。
  在那个小村子里穷苦寻常的妇人,或许已经是古代农村中,比较有本事的那一批了。
  宁归竹抹了把脸。
  思绪一转又想到自己和熊锦州的婚姻,从他的角度来看,熊锦州名声不好家里的生活条件也一般,但是否在其他人眼中,熊锦州也是个良配呢?
  想到这里,宁归竹就直接问了:“我能问问你之前为什么没成亲吗?”
  熊锦州现在才十八,成婚的年纪不算晚,但他有捕快的身份在,每个月还有一两的银子,熊家家庭氛围又好,正常情况下来看,他刚回来时应该就能定亲的。
  话题跳得太快,熊锦州茫然了一瞬,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鼻子,含糊道:“这不是大家都怕我嘛。”
  宁归竹听出他的含糊其词,依旧看着他没有转移视线。
  “好吧好吧。”熊锦州无奈,又忍不住道:“那我说了啊,你要害怕就喊停行不行?”
  “你先说。”
  见宁归竹这个态度,熊锦州抓了抓头发,决定从头说起:“我不是五年前去征兵了嘛,因为年纪比较轻,力气又大,就当了前线兵。呃……就是在前面杀人的那批。”
  说到这里,他瞅了瞅宁归竹的脸色,见人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这才继续说下去。
  想要从前线活下来,手上必然要沾不少人命,熊锦州当完兵遣返回乡的时候,别说人了,狗都躲他八丈远,以至于媒人说的对象要么是人品不行,要么是家境太差不得不卖哥儿女儿。
  熊家人不觉得熊锦州有问题,说这些对象的媒人往往才进家门,就被他们拎着扫帚赶了出去,甚至没说到熊锦州跟前来。
  但不成亲不是个事啊。
  熊石山和熊锦平就想了些办法,把熊锦州塞进了县衙里当捕快。
  别看只是捕快,那也有半两银的收入呢,而且不受季节和活计多少的影响,每年固定收入六两,熊锦州顿时就受欢迎起来了。
  然后就遇到新来的县令要查以前留存的命案,上任捕头退缩不肯干,熊锦州就凑上去出了个头。
  说到这里,熊锦州先给自己辩解了一句,“我觉得我做得没错。”
  宁归竹赞同地点头。
  接收到他的信号,熊锦州心情轻快起来,继续说自己的经历。
  小县城里,十里八乡的都带着亲。前面又战乱了那么多年,新朝至今不足十年,一切才刚刚走上正轨,平民百姓都还带着乱世时‘帮亲不帮理’的毛病。
  新来的县令要抓人,那首先得有手下听指挥吧?偏偏县衙里的捕快都是本地人,当时没人将县令的话放在心上。
  熊锦州就找了几个地痞流氓去了。
  还是那句帮亲不帮理,人都上门抓人了,那肯定要抄家伙打回去啊。
  后面的结果不用说也知道,熊锦州赢了,而且不止一次。县令要查的案子,甭管犯人是平民百姓还是地主富户,都被熊锦州带回去判了刑。
  他的婚恋市场也因此彻底搅黄了。
  毕竟随便问个哥儿女子,人家家里都有被他揍过的长辈,再加上他的战绩,任谁都心里发怵。
  倒也有愿意的,不过熊锦州看不上,他评价:“这些人的长辈都不行,真要娶了,以后的日子容易生乱。”
  “是这样。”宁归竹看着熊锦州,终究忍不住认真道:“他们怕你是他们的问题,你没有错。”
  闻言,熊锦州笑起来,“我知道。”
  看宁归竹神情中透露着关心和担忧,他多说了几句宽对方的心:“其实那些人也不是完全不分对错,也就是胆子小,很多人都不敢吭声,就显得我名声特别差。”
  知道他这么说的目的,宁归竹无奈地笑了下。
  ·
  聊了大半天,天色也不早了。
  两人快速洗漱完,见外面还在下着小雨,干脆把厨房收整好,把盖笼拿了进来,将鸡鸭圈在灶台旁边,又用干草给两只狗重新铺了个窝。
  收拾好这群小的,两人摸黑回了卧室。
  “小心。”
  熊锦州听见凳子被碰撞到的声音,伸手扶住宁归竹,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引着人往床铺的方向走去。
  这样的动作使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黑暗将呼吸和身体的热度无限放大,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丹凤眼倏地抬起,瞳孔放大了一瞬。
  “到了。”熊锦州摸了下床边,扶着宁归竹在床边坐下,“我出去点下油灯。”
  煤油灯就在床边的柜子上。
  “不用了。”宁归竹抬手,搭在了熊锦州的胳膊上,轻声道:“脱了衣服就睡吧。”
  “你的膝盖……”
  “不妨碍,我一会儿揉揉就好了。”
  熊锦州抿了下唇,又说了句,听宁归竹坚持不点油灯,这才顺着他的想法收回手。
  宁归竹脱了身上的外衣,摸黑爬到床铺里面,挽着裤腿开始揉膝盖。
  伤处不碰还好,一碰就疼得慌,宁归竹蹙着眉加重手上的力道。熊锦州翻身上床,屈腿坐在宁归竹身边,伸手摸了摸,碰到他的膝盖后停下摸索的动作。
  “我给你揉吧,你自己不好用力。”
  “……好。”
  宁归竹收回手,感受到膝盖被温热的大掌覆盖住,小腿肚也被对方握住了,炽热的温度传递过来,在黑暗的环境下让人心跳加速。
  不过很快,还未彻底浮现的暧昧感,就被膝上的痛楚打散。
  宁归竹痛哼两声,身体本能地想要抽回腿,却被熊锦州握着小腿的手控制住。
  好不容易结束揉膝的任务,宁归竹整个人都舒了一口气。
  听着他发出的声音,熊锦州抿抿唇,润湿了干燥的唇瓣,寒凉的雨夜无法消解燥热,熊锦州抬手抖开被子,将宁归竹塞了进去,他躺在被子外面轻轻伸手,半拥住宁归竹的腰。
  宁归竹先是不习惯这样的动作,然后才意识到熊锦州躺在外面,动了动身子说道:“你躺进来吧。”
  没说他抱他的事情。
  熊锦州心下莫名松快了些,轻轻拥着人低声道:“再等会儿。”
  宁归竹:“?”
  不是很懂,但尊重。
  熊锦州在被窝外面冻了大半个时辰,钻进被窝里抱住宁归竹没两秒,反应就又冒出来了。
  ……
  沉默,是今晚的熊锦州。
  -
  翌日早晨,天空依旧飘着细密的雨丝,屋内满室寒凉。
  半梦半醒间,宁归竹循着热源挪动身体,熊锦州睁开眼睛确定宁归竹还睡着,抱人的动作就大胆了些。
  两个人的被窝就是要比一个人暖和些,他们依偎在一起,就连向来不睡回笼觉的熊锦州,都忍不住打着哈欠眯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