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宁愿文慎扇他两巴掌,踹他两脚,抽他两鞭子,或者插他两刀都行,别这样钝刀似的折磨人。
  北肃王薨了,南宁王世子也不知所踪,京城这是要变天了么?文霜聆斟酒,后仰靠在厢房软榻旁的横栏上。
  虞望一杯接一杯地灌:都是些腐蠹,早些死了也是为民除害。
  北肃王这几年拥兵自重,目无法纪,曾经将飞虎营的辎重队拦在城门外,导致前线元气大伤,这笔账虞望还没来得及和他算呢,他居然就先死了。
  南宁王和虞府没什么交集,不过听林鹤说,南宁王府这些年贪了不少南方商队的回扣,在永州大兴土木,酒池肉林,极尽奢靡,当地甚至大规模供奉其生祠,百姓每年除了给朝廷缴纳税款之外,还必须给南宁王府上供。
  侯爷不害怕吗?这些王公大臣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如此频繁作案,大理寺还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下一个不知道就轮到谁了。
  若那人喜欢灭别人满门,或许我还真挺忌惮的,但是目前看来他好像只杀皇室和世家掌权人。虞望喝了太多酒,声音已经有些哑了,既来之,则安之。
  好罢。文霜聆见他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便问道,今日好不容易道衡在府上,你怎么拉我出来喝酒?
  虞望陷入沉默。
  侯爷?
  芙蓉姐,我说一件事,你别生气。
  文霜聆戒备道:什么事?
  我喜欢上阿慎了。虞望有些头疼地压了压自己的前额,漆黑的眼眸翻涌起细碎的苦涩,不知不觉间,手中的酒杯已经成了一块一块的瓷片,清酒混合着血丝,顺着模糊的掌纹流淌到手臂上。
  文霜聆本来想说你不一直喜欢他喜欢得要死吗,结果看他这样,才明白他所说的喜欢和她以为的不一样。
  你真的觉得那是喜欢吗?文霜聆试图把他给拉回来,道衡的确长得很好看,你又日日与他亲近,偶尔心神错乱也很正常。可是这种感情和男女之爱,恐怕还是不同的吧?
  嗯。虞望略微思忖。
  文霜聆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和阿慎都是男人,应该说是断袖之癖才对。
  文霜聆一口喷出酒雾来,时年二十四岁,卒。
  第15章 贪念
  虞望和文霜聆出去鬼混到半夜才回来,又是逛花楼又是逛赌坊的,说是带虞望体验一下真正的男女之爱,体验了之后就不会成天想着和男人在一起了。
  虞望觉得言之有理,逛倒是逛了,却没一个看得上的。文霜聆问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虞望一怔,沉默半晌,吐出几个振聋发聩的大字:阿慎那样的。
  文霜聆不知道自家弟弟给虞大将军灌什么迷魂汤了,但他既然抗旨,想必便不会接受虞望的心意,与其到时候撕破脸弄得所有人都难堪,不如早点让虞望死心,然后二人回归正常的关系。
  于是她又把虞望带到赌坊。虞望玩骰子很厉害,他能听出骰子在骰令内旋转的方向和次数,还能控制最终点数,几乎是稳赢不输。他以前爱玩这些,不过自从十四岁那年文慎把他从赌坊带回去开始,他就戒赌了。
  你看,人生就像赌坊,你无法完全把握结局。如愿以偿时,则欣喜若狂,已有的一切化为乌有时,则悔不当初。
  文霜聆展开双臂,沉浸在淡淡的忧伤之中,传达着她多年来在赌坊悟到的人生智慧,睁眼一看,虞望却已经站到了赌桌前,拿出钱袋:七点。
  庄家揭开骰令,一大一小,正好七点。
  周围赌徒欢呼雀跃,文霜聆拉他拉不动,只好陪着他把赌桌上的钱全部赢光,庄家脸都黑了,要不是看出来他是虞大将军,今晚他都走不出这条街。
  芙蓉姐,今日多亏了你,我总算明白我该做些什么了。
  文霜聆:啊?
  这次我不会再逃避了,我会正视自己,也正视这份感情。我要将我想要的一切牢牢紧握在手里。
  虞望捏着一大沓银票,飞奔回府去见他心爱的人,徒留文霜聆在原地和一群暗卫冷风中摧残。
  对不起道衡,姐姐实在是尽力了,奈何你这竹马油盐不进,以后你就自求多福吧!
  东厢内没点灯,只有窗外两个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虞望推门进去,见床边靠窗的地方坐着个人影,手中拿着一件衣服,借着窗外的光细致地缝补。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
  虞望点燃壁灯,屋里瞬间亮堂起来。文慎有些不适应地偏了偏头,长发从肩后垂至床褥之间,虞望走过去,轻抚他脸颊的手带着雨水的潮湿和被融化的寒凉。
  文慎手中拿着他行军时穿在铠甲里的粗布衣服,军营统一分发的,不值钱,也不好看,唯一的优点就是耐造,穿了那么多回,手肘和膝盖处有破损很正常,回去就换新的了。
  沐浴过后头发一直不干,我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的衣服洗过了,还没有拿去缝补,索性就帮你补一下。
  没有必要,扔了就行。我都穿两年了,朝廷连将士的衣袍钱都要克扣么。虞望摸着他的发尾,果然还有些湿,我帮你擦干。
  没说让你接着穿,缝好之后我穿。文慎咬断棉线,将针线收起来,旧衣服展开给虞望看,我的了。
  虞望简直想象不出文慎穿这件衣服的样子,他是首富家的小少爷,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这布衣滚过黄沙,滚过尸横遍野的草地,浸透了他的汗水和洗不去的血腥,怎么能去沾染他纯洁如玉的身躯。
  什么你的,那是我的。虞望把衣服从他手里抢回来,又将银票塞到他手中,轻笑道,这是你帮我补衣服的谢礼。
  文慎皱眉,扯住他的衣襟凑过去一嗅:你又去赌坊了。
  好臭,滚去沐浴。
  文慎将那沓银票扔到地上,看都不看一眼。虞望也不捡,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你知道我还去了哪儿吗?
  我需要知道吗?
  我去逛了花楼。
  这下轮到文慎沉默了,他先是看了看虞望的颈侧,再疑惑地盯着虞望的眼睛:为何去那种地方?
  因为想确认一件事情。
  文慎眼皮一跳,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连忙抬手捂住他的嘴巴,制止他说话:行了,与我无关。
  怎么能说与你无关呢。虞望非常受伤,顺势咬住文慎的指节,轻轻地,缓缓地用虎牙戳了戳,并不让他疼。
  这动作对于两人来说,并不算特别亲密,文慎却像是触电一般,反应很大地将手缩回来,脸色很僵硬。他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如此动摇,明明已经决定好了以挚友的身份守护虞望一辈子,他不想和他沉溺于情.色,那样他们都会失去自我,热衷于追逐虚无缥缈的爱.欲与贪念。
  嗯你现在不愿意也没关系。虞望从侧后方抱上来,双手环在他的腰上,他经常这样抱文慎,这样让他觉得好像占有了这个人,很舒服,也很亲密,我要追求你,我会让你知道我是值得托付的,我会给你幸福。
  子深。文慎没有像以前那样抬手抚摸他的脑袋,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困扰。
  是吗?
  是的,我并非断袖,所以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很难受。
  可我是断袖啊。虞望蹭着他的肩,故作可怜地望着他,你这样拒绝我,也让我很难受。
  我明日带你去治病。我认识一位郎中,他开的偏方,断袖吃了就能变好。文慎垂着头,不看他。
  这不是病,不要带我去治病。虞望的手指抚过他的鬓角,将他柔软的乌发挽至耳后,阿慎,你会明白的,这不是病。
  翌日,皇城又传来讣告。
  二皇子薨了。
  与此同时,望山堂精锐镖师抵达长安,押送所谓的刺客亲属进大理寺地牢。
  虞府遇刺和后面接二连三的命案时间相差不远,且刺客皆是用箭,后面刺客没再留下任何痕迹,大理寺便只能从虞府遇刺一案入手,对望山堂寄予厚望。
  虞大将军在哪儿呢?我要见传说中的虞大将军。杜二娘甩了甩鞭子,震得大理寺的青砖噼啪作响。
  传说中的虞大将军有很多,在世的恐怕就将军府刚结亲那位。如今那位正休婚假,连徐闻雒都找不着人,哪是说见就能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