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顾轻静静地看着,那些因争吵、猜疑以及高春晓的话而带来的寒意,仿佛被这无声流淌的暖意一点点熨帖、驱散。
  就在这时,沈瑜转过身,顾轻还沉浸在照片带来的柔软冲击时,单膝跪在他面前。
  没有丝绒盒的华丽开场,他直接摊开掌心,一枚设计简约的戒指静静躺在那里。
  戒圈宽厚有力,线条硬朗,中心镶嵌着一颗纯净璀璨的钻石,在暖光下折射出冷硬而夺目的光芒,如同沈瑜本人——张扬、耀眼、充满侵略性。
  “顾哥。”沈瑜抬起头,目光如炬,紧紧锁住顾轻的眼睛,带着他惯有的、不容置疑的霸道,声音却有一丝极力压抑的沙哑,“我爱你。”
  他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积聚全身的力量对抗心底那丝莫名翻涌的恐慌,眼神更加灼热逼人。
  “我知道我脾气臭,占有欲强,有时候混蛋得让你生气,但我真的很爱你,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我们早就认定了彼此,但……我总觉得还欠你一个正式的、郑重的承诺,我等不到婚礼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眼神炽热得几乎要灼伤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顾轻,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完接下来的旅程,永远不分开吗?”
  这不是请求,是宣告,是沈瑜式的、带着火焰般炽热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紧紧盯着顾轻的眼睛,像是要通过这场仓促的仪式,把向斐那些蛊惑人心的言论彻底扼杀。
  顾轻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热烈的专注,那份藏得很深的恐惧,还有那份不容置疑的、滚烫的爱意,心口又酸又软。
  那些争吵、隐瞒带来的疑虑阴霾,在这一刻被沈瑜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爱意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当然知道沈瑜的缺点,清楚他偶尔的迷茫和暴躁,但他更知道沈瑜骨子里对他那份赤诚的、近乎本能的依赖和爱意。
  是沈瑜,在他人生最黑暗绝望、徘徊在深渊的时刻,懒洋洋的一声:“嗨,同学”,和一只捏扁的啤酒罐,无意中将他从悬崖边拽了回来。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沈瑜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脸颊,指尖带着温柔的暖意,“求之不得。”
  沈瑜一边咧开嘴傻笑,一边手忙脚乱地、几乎是颤抖着拿出那枚戒指,小心翼翼又珍重无比地套在顾轻无名指上。
  尺寸完美契合。
  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沈瑜长长呼出一口气,立刻就想站起来将人狠狠揉进怀里,但顾轻却拉住了他。
  “跟我来。”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
  他牵着沈瑜的手,来到两人的卧室,拉开抽屉,沈瑜伸长脖子去看,眼睛有惊喜闪过。
  “这枚戒指是我妈妈亲手做的,她是个设计师,打算亲自送给我未来的伴侣,不过他们没能信守约定,只好由我亲自送出了。”
  顾轻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他将戒指戴在沈瑜的无名指,“它陪着我长大,陪着我熬过最难的日子。现在,我把它交给你。”
  他握住沈瑜的手,连同那枚冰冷的素圈一起包裹住,眼神真挚得令人心颤,盛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厚重的爱意。
  “我……其实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想找个特别的日子,……但现在,我觉得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机了,宁宁——”
  话还没问出口就被打断,“我愿意!”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生怕说晚了顾轻就会收回一切。
  沈瑜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指,顾轻无奈又纵容地一笑,取出那枚素圈,珍重地套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冰凉的金属贴上皮肤,沈瑜却感觉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他望向顾轻,眼中充满感动和一丝后知后觉的惶恐:“这是……你妈妈留下的……我……”
  他想起自己曾追问顾轻家里的事,顾轻总是沉默或转移话题,他还为此恼怒过,觉得顾轻不重视他,连自己家人都不让他知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时候你……”他无法想象顾轻独自承受了多少。
  “每次提起他们说不难受是假的,”顾轻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历经之后的淡然,“所以大学我才跑出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逃避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他顿了顿,看向沈瑜,眼神柔和,“后来,我很庆幸我当时的决定。因为在那里,我遇到了你。”遇到了将他从深渊边缘拉回来的光。
  在陌生的城市,反而勾起顾轻对父母和家的无尽思念,他无数次梦回过去,回到惨剧发生那一天,想要改变结局却于事无补。
  常常在噩梦里徘徊,现实中他也失去了方向,浑浑噩噩的活着,整晚整晚的说不着,从天黑到天亮,活得行尸走肉。
  走在路上,目之所及处,似乎每个人都在指责他,最严重的时候那些人一会变成他的父母,一会变成爷爷,一会又成了葬礼上出现过的亲戚。
  他试过许多方法,吞了许多安眠药也没什么效果。
  在某个一如既往,在血色噩梦里醒来的夜晚,他平静地换了身衣服,没带任何东西上了天台。
  黑漆漆的夜里万籁俱寂,黑暗像是平静地旋涡吸引着他解脱,他试探性地伸出了一只脚。
  身体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心中却没有任何害怕,只有即将脱离痛苦的如释重负。
  ◇第96章
  然而他没能得到解脱,一只捏得变形的啤酒罐滚落到他脚边。
  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嗨,同学,帮个忙踢过来,我走不动了。”
  懒洋洋的声音像是炸雷,唤回顾轻的理智,向下望了望看不见底的黑暗,身后那道声音还在继续催促。
  “快点啊同学,我就剩下那半罐救命的酒了,帮帮忙呗。”
  他没动,那道声音变得气急败坏。
  “你耳聋了?!!又没让你去买酒,递个东西拖拖拉拉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喂!过来扶我一把,我隐形眼镜掉了,看不见啤酒滚哪儿了。”颐指气使的声音就没停过。
  顾轻当时有些生气,转身走下去,找到啤酒罐狠狠踢了一脚,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
  他听见那道声音带点气愤地打电话叫人送酒来,又骂骂咧咧地威胁他赔啤酒。
  顾轻选择置之不理,回寝室吞了几片褪黑素,头疼得睡不着,熬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他出门去挂了心理医生的号。
  那是他和沈瑜的初见。
  在心理医生和药物的帮助下,是沈瑜热烈的追求,带给他无数新奇、快乐和期待,让他没有时间沉溺于过去的伤痛,真正开始活着。
  沈瑜救了他,不止一次,哪怕对方对此毫不知情。
  沈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熔岩堵住,只觉眼眶酸涩得厉害,一股热意直冲眼底。
  他猛地低下头,看向叠戴在无名指上的两枚戒指——一枚璀璨张扬如他此刻喷薄而出的狂喜,一枚温润内敛似顾轻深沉的爱意。
  它们并排而立,沉甸甸的,奇异又和谐地交融在一起,仿佛象征着他们截然不同却又密不可分的灵魂。
  巨大的情感冲击让沈瑜说不出话,他从背后将顾轻紧紧拥入怀中,手臂收得极紧,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揉碎,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把脸深深埋进顾轻温热的颈窝,像个迷途已久终于归家的旅人。
  贪婪地、近乎窒息地汲取着他身上令人无比安心又眷恋的熟悉气息。
  这气息如同最有效的镇定剂,抚平了他内心因向斐蛊惑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想要牢牢抓住的迫切。
  “还有一件事,”顾轻靠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买了后天的机票。宁宁,我想带你去见爷爷,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这件事不能在拖下去,爷爷已经回到老家,在医院他忙着处理工作,也没来得及和王姨打电话,只问了医生每天的情况,得到的答案是岌岌可危。
  “见你爷爷?!”沈瑜猛地抬起头,巨大的喜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冲散了刚才汹涌的情绪。
  他以为顾轻已经没有亲人,原来还有一个爷爷,他终于可以触摸到顾轻的过去,走进他生命中最隐秘的角落。
  他感觉自己已经站在那扇紧闭的大门前。
  他兴奋地松开怀抱,双手捧住顾轻的脸,眼睛亮得惊人。
  “爷爷喜欢喝什么茶?他老人家平时有什么爱好?下棋?听戏?钓鱼?我那套新定制的深灰色西装会不会不够正式?领带配藏蓝色还是酒红色?会不会太老气?……”
  问题像连珠炮似的砸过来,每一个字都透着无比的认真和紧张。
  顾轻被他这副如临大敌、郑重其事的样子逗笑了,眼底漾开温柔的水波:“至于吗?爷爷会很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