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皇帝怎么狼狈成这样?”
  楚琰一看到他,紧皱的眉头放下,淡淡道:“太子殿下也不遑多让,有时间嘲笑朕,不如想想摩可此刻在做什么?是收拢太子的势力还是讨北漠王欢心呢。”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摩耶那冷哼一声,仗着一双健康的腿从他面前快步走过,弯刀削草如泥,肆意生长的野草直接断成两半。
  楚琰拄着木棍,强忍着腿伤跟上他,三个人的局面,任何两人结成同盟,剩下那个多半走不出会雁山,他决不能让两人背着他见面。
  穿过半人高的草丛,两人隐隐约约看到一抹背影,草丛挡住了视线,楚琰刚要踏出,摩耶那伸手阻拦。
  “你过去能干什么?”
  阻挡的手顺势撩开草丛,水面上的背影清晰起来,乌发垂在水面的男人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语塞了一秒,似犹豫似不甘:“他身受重伤,泡在冷水里无异于自寻死路。”寒气一旦入体,别说离开这里,能活着等来救援都难说。
  顾轻身上还有蚀骨散,他想不通摩耶那阻拦他的理由,莫非摩耶那实际上巴不得顾轻中毒身亡?
  摩耶那看着那道瘦削的,布满伤痕的脊背,一颗心忽然跳了跳,他按住躁动的心,“看来你一点不了解顾轻,他想要干什么,旁人没有置喙余地。”也劝不动他。
  “摄政王曾是朕的老师,朕与他相识十多年。”论起了解,再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顾轻,摩耶那才认识顾轻多久竟敢这样说。
  “相处时间长又能代表什么?”摩耶那睨他一眼,“真是稀奇,昨日在破庙你下令放箭毫不迟疑,这个时候倒关心起他身体了,也不想想他的伤是谁造成的。”
  “朕也很好奇,蚀骨散是怎么混进诏狱的,太子可愿解惑一二?”
  “哼,孤下的毒,自然能保证他性命无虞。”摩耶那在顾轻面前很少称孤,连本王也不常说,盖因他深知顾轻的脾气吃软不吃硬,自持身份和顾轻相处连对方袖子都碰不着。
  身为北漠太子,遇到摄政王这样的人物,也不得不学习大启礼仪,扮作文明人。
  一想到顾轻宁愿扶持恩将仇报的楚琰,也不愿意弃暗投明,摩耶那越想牙齿磨得越响,顾轻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的眼光太差了。
  心中虽然腹诽,他也知楚琰说得没错,寒气入体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见识过破庙外顾轻爆发出强大内力,又和顾轻交过手,明白出去也起不到作用,于是道:“据说野外有两种草药能够缓解蚀骨散的毒性蔓延,其一为弶草,生长在背阴温凉处,其二为引魂草,生活在悬崖峭壁上,既然你我都不愿顾轻死在这里,不如各自去找找。”
  弶草是什么,楚琰没听说过,引魂草他却耳熟能详,毒性猛烈,沾上一点便会立刻毙命。
  便冷笑道:“太子莫不是以为朕好骗,单一株引魂草就能让人无声无息死在山谷,可见顾轻还是太信任你了。”
  他已经打定主意拉拢顾轻,他们之间的仇恨怎么说也是大启内部的事,何必扯上居心叵测的北漠人。
  终于让他拿捏住了摩耶那的把柄。
  摩耶那看皇帝笃定的眼神,忍不住嗤笑出声:“陛下难道没听说药性相生相克的道理,孤也懒得多费口舌,你不愿去那就在这等着吧。”说完,便转身往回走。
  剩下楚琰站在原地,他看着摩耶那身形消失在眼前,又转身去看泡在水里的男人,脚尖动了动,心里始终无法踏出那一步——他不敢赌顾轻对他还有几分信任。
  若是惹得顾轻不快……他想起破庙前的爆炸,顾轻的武功之高超出想象,曾经的顾轻气势内敛已经让旁人害怕恐惧,经历了那场爆炸才知晓对方原来一直收着。
  不,那还不一定是顾轻武功上限,至少中了蚀骨散还能动用内力的人,顾轻是第一个。
  楚琰打消了出去的念头,拄着木棍往另一处方向走去,他做不到别的,摘摘果子保证不成为大启第一个饿死的皇帝还是可以的。
  草丛恢复平静,阖目休息的人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沉入水底。
  蚀骨散发作的滋味太难受,寒意能减缓一定程度的影响,顾轻选择以毒攻毒,能活多久全看天意。
  ◇第68章
  洗了个澡,全身舒畅,蚀骨散发作也不影响顾轻心情舒畅。
  上岸后,捡起一件稍微赶紧外裳披着,头发滴着水,手里拎着用草绳扎起来的两条鱼,慢吞吞往回走。
  暂时栖身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影,顾轻也不担心两人打起来,打死了还清净。
  他捡来树枝,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点燃,火苗窜得很快,顾轻将昨晚发臭的鱼扔掉,新鲜的鱼找来树叶包裹,随手丢进火堆,火焰噼里啪啦跳跃,映照那张苍白的脸仿佛染上几分血色。
  他打了个哈欠,坐在篝火旁,暖烘烘的阳光与炙热的火焰让他身上也暖洋洋的,顺势躺在草丛上,双手枕在脑袋下方,悠闲地数着空中飞过的鸟儿。
  楚琰回来就见到这幅场景,昨日身受重伤好像不久于人世的人,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不知为何看到对方如此悠哉他心中莫名升起暴躁。
  气冲冲地走过去,扔掉手上的野果藤,恼道:“王爷很悠闲?既然已经恢复还留在山谷干什么?”
  顾轻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望着他,“陛下有手有脚,还留在山谷干什么?”
  楚琰噎了一下,凝视着他沉静的眸子,怔然道:“无论如何,朕不会放你去北漠,转头对付大启。”
  顾轻从野果藤上摘下一枚个头圆润的果子,在掌心里擦了擦,咬了一口。
  野果苦涩,表皮扎嘴,他却平静地嚼碎咽下,才对皇帝开口:“这点你可以放心,我答应过楚瑄。”
  楚瑄作为一个封建帝王,给了他无上的特权,唯一提出过分的要求是让他接下那道密旨。顾轻为了任务可以不择手段,也不在意注定为主角铺路的配角死活,但楚瑄是他唯一有所亏欠的。
  他为了一个突然的念头,借对方皇帝的身份与主神隔空过招,才害得对方死得太早,太痛苦,又太遗憾。
  对方死前让他看好大启,他就绝不会踏入北漠与齐朝的土地。
  “皇兄……”楚琰想到那个表里不一的兄长,回忆起两人在天牢的谈话,他撩开衣袍坐下,问:“那道密旨是不是你故意留在书房,特意叫人察觉?只是没想到被管家出卖落在朕的手中。”
  顾轻吃完了一个果子,又摘了一颗,吃得不亦乐乎。楚琰得不到回答,肚子饿得咕咕叫,也跟着摘下果子,咬下一口连忙吐了出来。
  “怎么这么酸涩?”他吐了个干净,果子也扔了,嘴里满是涩味,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简直难以下咽。
  顾轻还在嚼着果肉,连眼神都没给,锦衣玉食惯了的皇帝瞅着他手里的果子,心想难道顾轻的果子是熟透的,所以能吃?
  “陛下总算长了回脑子。”顾轻吐掉嘴里的果核,继续道:“你皇兄猜到自古当摄政王的没几个又好下场,特意留给我一道保命符,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听着他假惺惺的感慨,楚琰沉沉道:“既然知道是保命符,为何要故意留出破绽让朕得到?”
  顾轻手底下的人嘴巴紧,口风严,老管家当时突然开口负责审讯的人根本不敢相信。
  谁也没想到保命的东西会这么随便放着,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瞧见。
  顾轻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声音懒洋洋地,和从前威严神秘的摄政王像是换了一个人,“我早就说过当皇帝有什么好?那个位置对我什么用处也没有。”
  “你觉得朕会信?结党营私,陷害朝中大员,摄政王派已经占据大半个朝堂,现在你告诉朕你不想要那个位置?你当朕还是当年那个轻易听信你的小皇子?”
  “陛下不信我也没办法。”顾轻也不愿多说,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他只道:“从前种种与我而言烟消云散,此后我只是顾轻。出去后,你我各走各的路。”
  听到这云淡风轻的话,楚琰近乎狰狞地瞪着他,却很快恢复平常,“烟消云散?你我之间的杀母之仇岂能烟消云散,顾轻,你走不了,此仇不报枉为人子。”
  顾轻笑了笑,带点无所谓,他道:“好啊,等陛下点齐人马随时可以来找我报仇。”
  “你……”楚琰深吸一口气,“你在试图激怒朕,朕不会轻易上当。”说完,他离开了火堆,坐在昨晚待着的地方闭目养神。
  顾轻也不知自己实话实说怎么就变成试图激怒他,不过对方不在纠缠,他松了一口气,演戏嘛点到即止就好,耳旁却听到冰冷的一声:【任务进度15%】
  他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无声地笑了。
  拢了拢衣袖,顾轻侧过身,嗅着青草的味道沉入黑暗。
  摩耶那一直未归,中途顾轻醒来,还特意问了楚琰人是不是找到出路和他们分道扬镳了。楚琰也不知在生谁的闷气,看了他一眼,拧过头,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