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用不了多久,这具身体将会与灵魂互相排斥。
  他就像某种寄居生物被禁锢在失去活力的躯壳,动弹不得,直到迎来彻底死亡。
  关于任务顾轻早已作出选择,透露给系统是不想每天都有声音在耳边催促,天天提醒他任务进度一类毫无营养的话,影响心情。
  从他表明意思,系统一直没声音,估计是被打击到了,顾轻皱着眉头,绞痛从心脏出发联合众多器官开始肆意作妖,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很不好受,顾轻掐着掌心压抑着即将出口的咳嗽。
  殷野仔细地观察一会,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段时间晚上巡逻都停了,舅舅还睡不好么?”
  脸色苍白,精神看起来也不大好,似乎比以前还瘦了些?他记得健康团队不久前才做过全身评估,数据显示顾轻身体一切正常。
  是被困在庄园,心情不好影响身体?
  ……或是故意为之?
  不管什么原因,看来不能放任顾轻继续胡乱喝酒,随心所欲吃饭,免得传出去他殷野虐待囚徒。
  “昨晚大雨,太吵了。”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
  心思已经在安排谁盯着男人上边,殷野完全没察觉,张口劝道:“您最近有些贪杯,应当以身体为重,舅舅可不要成了三表哥那样的酒鬼。”
  “怎么,我喝酒你也要管了?”顾轻极度厌恶被管束,那会让他回忆起被任务强行控制的时候。
  他脸色沉了下来,手上力道一重,被抓着毛的狗趴在地上,呜呜咽咽叫起来,却不敢反抗主人的暴力行为。
  “您不在意自己身体,也得想想罗斯特那些人不是,他可一直等着见见您。”殷野移开目光,语气沉沉,控制语速缓缓道:“舅舅,我们之间有许多账还未算清,您可得多活几年。”
  话说出口后他有些懊恼自己的语气,山茶花的味道残留在空气中,他不想和顾轻争吵,却找不到合适的方式交流。
  眼看顾轻脸色愈加冷淡,他心底泛起一丝没来由的慌乱,连忙补上一句:“舅舅不舒服的话,我会为您安排医生进来看看。”
  “舅舅…”殷野上前喊了一声。
  他的话传入顾轻耳中时仿佛被无限拉长节奏,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光怪陆离起来,周遭的声音又好像刻意地按下快进才传入听觉神经。
  后遗症已经不在满足朝着心脏施压,无法动弹的小腿僵硬得如同冰冷沉重的石块。
  那番表明放弃任务的话使得身上的症状更加严重了。
  顾轻眼里露出几分嘲弄,愈发深刻意识到棋子没人权的冷酷现实,他不过随口拿话试了一试,背后之人就想立刻换个任务者,也得看他愿不愿意贡献出自己这幅躯壳不是?
  他强打起精神,几乎是从牙齿里往外蹦出一句话,“放心,我等着你来算账,暂时死不了。”
  他神色如常,声音有些懒散,安抚似地捏了捏狗耳朵,望向波光凌凌的水面。
  任务他不打算去做,这具躯壳他从出生用到现在,也不准备让给别的任务者。
  殷野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陡生一股郁气,“舅舅,我只是关心您!您非要曲解我的意思吗?”一番好意却得到这样一句话,殷野忍了又忍,还是那丝慌乱占据大半心神,低声道:“从始至终……我的意思,难道舅舅还不明白?”
  他以为顾轻早已清楚,仇他要报,顾轻只要愿意交出底牌,他愿意留他一命,后半辈子虽无权势,安稳生活却是没问题的。
  顾轻这些天安静地待着,他以为两人已经心照不宣,没想到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想要的东西不去想办法握在手里,反而要人亲手奉上,这就是你从我这里学到的?”灰蓝色的眼睛微眯,厌恶之色不在遮掩,“再说,我直接拿出来的筹码,你敢接吗?敢用吗?”他又凭什么拿出来?
  要知道殷野心慈手软成这样,刚回来时就不该在文件上签字,舵手毫无魄力,真是可惜了他一手壮大的麒盛。
  从男人那万年不变的脸上捕捉到真真切切失望,殷野连日来积攒的情绪彻底爆发了,他抗住多方压力让顾轻待在庄园,竟然会被认为是无能的表现?
  殷野心底怒不可遏,又不知该朝谁发火——顾轻那句反问精准切中他心底的忧虑,冷着脸,声音几乎变了调:“好,既然你不识好歹,我也用不着为你考虑,你就在这里当个真正的囚犯吧!”
  蒋维奇说得没错,他的态度只会让人得寸进尺,看不清自己的处境,不识好歹的人不值得他在浪费精力。
  心口憋着火气,殷野无暇多说,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给负责庄园防卫的下属打电话。
  “从今日起把佣人都赶出去,派人寸步不离盯着他,那些他常去的地方统统封禁,限制他的日常活动范围,一旦有异常,允许你们直接动手拿下。”
  一番话语速急促夹杂满腔怒火,下属连询问都来不及,就被挂断电话。
  既然顾轻不识好歹,他不介意采用快捷方式拿到他手里的底牌。
  没了傍身的力量,你还能做些什么呢?
  庄园经过短暂的混乱,很快重归寂静,佣人几乎看不见,只剩下西装革履的高大壮汉把守着各个门口。
  顾轻过上了要什么没有什么的生活,处处都要亲自动手。别看他讲究享受,要求品质,实际对物欲要求并不高。
  每个世界人物经历不同,享有的待遇、生活条件也不同,在这个小世界处处都有佣人,但他也曾过了上顿没下顿,吃过山珍海味,也啃过树皮草根,因而还能忍受。
  为了维持岌岌可危的人设,让他亲自做饭不现实。不过也算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喝酒更加肆无忌惮,冰箱里有什么能吃的,偶尔吃两口,保证不会饿死就行。
  这些小障碍他不放在心上,每天睡到自然醒,醒了看看电影,下下棋,打打游戏的日子惬意又舒适。让他心情不太美好的是一旦出了房间,背后总会出现两个男人盯着一举一动,想去二楼被人直接拦下,话说的委婉含蓄,只在不经意间露出武器的轮廓。
  外面就更别提了,一楼都不能长待,好在酒窖和食物储藏间能去。
  花了点时间弄清楚自己的活动范围,顾轻懒得浪费仅剩的时间,常待在自己房里,偶尔和急得上火的系统打游戏。
  系统好不容易说服宿主不要轻易放弃任务,不要跟主神作对,结果殷野就暴露野心,关着他们。
  见不到人,这场赎罪戏码到底该怎么完成!系统急得抓耳挠腮,每天数着最后时间,听得顾轻头都大了。
  “别担心了,那天我一时心情不好,任务我会完成的。”
  “宿主……”系统泪眼汪汪捧着游戏机,“你不能在骗我了,主神要是检测到,你会被替换掉的,我不想换宿主。”
  顾轻操纵着虚拟游戏机,可有可无地点头,“嗯。趁这段时间先玩游戏吧。”
  得到承诺,系统立马忘却烦恼,反正有宿主在,一切都会解决。
  “外面有人巡逻,宿主可以去午睡,在意识海里玩,免得他们发觉异常。”
  系统兑换的游戏可以拿到现实玩,除了他没人看见,不过动作会很奇怪,顾轻已经测出主神检测的底线,要活着必须要维持任务人设,再也没表达过放弃的意思,自然也不能让外界发现破绽。
  自从活动范围限制在三楼,午睡的地方就从馆藏室移到房间,好处是没人敢随便打扰,坏处是没有佣人能上来,不方便传递消息。
  顾轻打开窗户,躺在靠窗的软椅上摆出午睡的姿势。
  “关掉外部感应,这次必须通关!”以前的他对游戏不屑一顾,认为玩物丧志浪费时间,现在才明白享受生活,活在当下的重要性。
  系统乐呵呵地应下,操作完,两道魂体进入与世隔绝的状态,疯狂地刷着游戏进度。
  晚上应酬完,殷野喝了点酒,回到公寓洗漱完,酒气反而散了。
  躺床上半天没有睡意,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总是冷不丁跳出来,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屋里没开灯,黑沉沉的,他端着酒坐进沙发,右手搭在玻璃杯上。
  已经一周过去,庄园风平浪静,听到下属每天重复的汇报,殷野总想发火,又不知这股火从何而来。
  起初他总忍不住问顾轻是否有提出意见,让下属观察他精神如何,是否没睡好。
  然而听到对方一切如常,对所有限制仿佛意料之中,没能得到他想要的反应不免心生挫败,也不愿多问下去,免得让自己憋火。
  久而久之,下属便学会长话短说,省略庄园主人一整天的细枝末节,三言两语概括完每日动向。
  殷野喝着酒,忍不住想,怎么会到这一步呢?明明最开始顾轻还不是这样的,他也不是。
  分歧隔阂到底是何时出现的?他又该怎么对待顾轻?
  ……杀了他还是交出去?或者直接用那管药省去麻烦,殷野捂着脑袋,希望能有个人来教教他到底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