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是以,亲王殿下背着手装悲伤。
  江之禾数了数搬来的花盆数,确保万无一失后,放下挽起的袖边,走到李渝身旁,学着她的样子望天。
  “要下雨了。”
  江之禾悠悠开口,李渝伸手握上江之禾的手。
  “进去吧。”
  “轰隆——”
  雷声压过了李渝的话语,江之禾转头略带茫然看着她。
  李渝欲张口,豆大的雨打下来,落在房瓦上,噼里啪啦。
  江之禾没再追问错过的话,反是兴致勃勃抬起左手伸出连廊接雨。
  见她兴致盎然,李渝便没打断,也未再提方才之言,陪着江之禾静静站立着,看着雨滴落下成丝成雨幕。
  此刻岁月静好,只是远处匆匆忙忙赶来的靖久打破了这份宁静。
  靖莫离府了。
  如此大雨,行人难行,路上踪迹几消,府上下人多在各自房内,若不是李渝派着人时时刻刻盯着靖莫,只怕就让他神不知鬼不觉跑出去了。
  李渝同江之禾对视一眼,江之禾担忧看着她。
  李渝料到靖莫该行动了,只是没想到他挑了这么个不巧的日子。
  李渝得走一趟,她倒要看看靖莫背后到底是谁,能让他什么都不顾了。
  李渝留给江之禾一个“安心”的眼神,换了夜行衣带上斗笠,带着靖久冲进雨幕。
  江之禾立在檐下看着她们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王妃,回去吧,外头天凉。”
  靖琳被留在了府上,她拿着油纸伞劝着久久不动的江之禾。
  江之禾低下头,良久:“走吧。”
  靖琳撑着伞护着江之禾回了房内,收起伞后她便离了屋内立在门外。
  江之禾抬起手轻轻贴在胸前,想要抚平猛烈跳动的心。
  不会出事的。
  江之禾这样宽慰自己,她从书柜上取下一本书,摊开在桌上,想要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
  她盯着纸上墨字。
  “阴阳……”
  “阳风……”
  “阴阳……
  “……”
  可是她的心思全然不在书上,这一段反复读过多次,往常看一眼就明了的书,此刻却像天书般晦涩难懂。
  她看不懂了,或者说,她看进眼的字句一句也未进心中。
  如此反复多次,她心中烦闷慌乱,怎地也无法再静下心了,索性扔了书,干干坐在窗边,巴巴看着门外。
  她该同她一起去的。
  一个念头冒出。
  却又被江之禾压下。
  这是紧要的关头,去了反是添乱……
  可若是有她能搭上手的呢……
  江之禾脑海中不知怎的冒出两个小人,一个皱巴着脸却装着坚强说我们要静静等,她会平安归来的。
  而另一个却叉着腰伸出手指点着那个哭丧丧的小人说,万一她受伤了呢……
  毕竟这事可不简单,江之禾之前见过的外邦人皆是凶神恶煞样,她真提不起一丝好感来。
  对啊,万一李渝受伤了呢……
  江之禾一阵头痛。
  她知道不该这样想,她要想着,李渝能平安归来。
  情绪失了控,江之禾一吸一呼试图调整好心情。
  别想了……
  江之禾猛地起身,衣袖划过桌面,带落茶盏,摔在地上,那声响在房内异常大,压过了房外渐小的雨声。
  听到声响的靖琳跨过门槛,匆匆忙忙走进。
  “王妃,发生了何事?”
  看着摔落在地的茶杯碎片,靖琳紧张地瞄着江之禾的手。
  还好,并未伤到。
  靖琳心落回原处,唤来下人扫走一地狼藉。
  “殿下莫要太过忧心了,主子已然安排好了一切,会无碍的。”
  靖琳也担忧,当时靖问同她讲时,她还不愿相信,靖莫是同她一齐长大的,她自以为甚是了解,可眼下的事情,却由不得她不信。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主子连她也信不过,才会将她排在计划外……
  看着眼前人渐渐白下去的脸,靖琳连忙将不合时宜的想法甩至脑外。
  从另一张桌上倒了杯热水递到江之禾手边:“王妃,喝口水压压惊吧,会没事的。”
  江之禾眼睛移动缓慢,慢慢看着白色的热气。
  良久,江之禾这才接过。
  “你先下去吧。”
  靖琳看着她平静下来,抱拳告退。
  江之禾捧着热水看着一丝又一丝白汽上冒直至消散在空中。
  她缓缓贴近杯口饮了口,一声长叹在房内响起,听得门外的靖琳心里也堵得慌。
  屋外雨忽大忽小,不知是第几次小了又大,轰里轰隆,那雨滴打在绿叶上,江之禾望着望着入了神,一道亮眼的闪光加上轰隆声,唤回了她。
  已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她就一直这样坐着,那杯剩了半杯的热水已然放凉,江之禾一口饮尽,放下杯子起身。
  江之禾方才迈出房门,远远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跑来。
  是靖问。
  “主子回来了,主子让属下先行一步,王妃莫要担忧,王爷无碍,一切平安。”
  靖问受了命令便匆匆赶来,眼下李渝一行人还未回府。
  闻此,江之禾不顾靖琳两人的劝阻,拿起放在一角的油纸伞撑开踏入雨幕。
  靖琳两人见此连忙追去。
  江之禾撑着伞立在王府大门前,望着空无一人的远处。
  不知过了多久,江之禾才看到一个小黑点,由远及近,雨幕相隔,江之禾看不清李渝的脸,她却能感受到李渝身上的不耐之意,以及一丝擦着缝隙而过的烦躁。
  那丝烦躁却在看到江之禾时消失不见。
  李渝一身黑衣,带着水汽,朝她而来。
  李渝发力烘干手,抬起手搭在江之禾额前,摸了两下,轻声道:“回去吧。”
  这次在震耳的雷声下,江之禾听到了。
  “好。”
  江之禾陪着李渝换了衣物,明明坐立难安的人,此刻见了挂怀许久的人,江之禾竟一言不发,只默默替她递着腰带……
  “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江之禾手上动作一顿,飞快眨两下眼睛,随后摇摇头。
  她看过了,没受伤。
  人平安回来了,也没受伤,这就够了。
  无关之人,她不想再费心。
  李渝系好腰带,将江之禾拉在身前,双手捧着江之禾的脸,低头轻轻贴在她的额前,就这样,额头贴额头,鼻尖对鼻尖。
  “我福大命大,死不了……”
  江之禾曾将她从鬼门关带回来,那之后她总有种宛若重生般,运气也好了起来,哪怕受了伤,最后也会安然无恙,她想,这一定是阿禾带来的……
  话音未落,满室温情被李渝一声怪叫打破,江之禾面无表情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腰侧,冲着掐到肉去的,江之禾力气可不小。
  “闭嘴。”
  李渝龇牙咧嘴。
  李渝吸着凉气,揉了揉被掐疼的一处,缓了缓。
  “走吧阿禾,去看看这一场闹剧。”
  也该落幕了……
  李渝带着江之禾去了王府的地牢,放以往,她最不愿江之禾来此地,可今日一事,江之禾说什么也不肯留下,抓着她的袖子,大有一副不让她去就不松手的架势。
  李渝无法,还是带上了她。
  走过一个又一个台阶,李渝带着江之禾进了审讯地,那里正中央,跪着浑身是水,像落汤鸡般的靖莫。
  他的一头卷发紧紧贴在头皮,不复以前的活泼。
  靖问搬来两张太师椅,在靖莫面前放下。
  李渝拉着江之禾坐下。
  李渝冷冷看着跪着却不服气的靖莫,良久,才开口。
  “说说吧。”
  李渝坐着,摸着手上的玉板指。
  “有什么好说的。”
  靖莫仰着脸,冷哼一声。
  靖莫宛若变了个人。
  “那本王替你说。”
  “手握机密者,联络外邦,按律当诛。”
  “你不敢杀我!”
  听完,靖莫非但没有懊悔之意,脸色更是嚣张,有恃无恐。
  李渝本就不渝的面色更是难看。
  “本王有何不敢杀你,一个叛徒,还指望本王手下留情?靖久,拖下去,审,本王倒要看看他放走那人是何方神圣!大刑伺候。”
  “我也是先皇的儿子,你不能这样对我!”
  靖久的手还未搭上靖莫,就被他狠狠撞开,声嘶力竭喊着。
  “……”
  地牢内陷入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靖久忍下心中的震惊,抬头看向李渝,等待她的指示。良久,李渝才开口。
  “拖下去。”
  “你不能!你不能!你不能——”
  靖莫的声音渐远。
  江之禾从未料到这一幕,她皱着眉,抬手搭在李渝交握的手上。
  “李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