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噗!”
  一口滚烫的心头血再也无法压制,狂喷而出,溅在冰冷的地面上,宛如盛开的彼岸花,触目惊心。
  “父王……”周明珠在昏迷中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随即彻底昏死过去。
  就在这炼狱般的时刻,地牢入口处传来沉重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不好了。皇上、吏部尚书柳大人、忠烈高府老夫人已经到王府门口了。”
  周胤!
  柳尚书!
  高家的人!
  周衡昌猛地抬头,那双被仇恨与绝望灼烧得赤红的眼眸,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寒芒。
  他强行咽下喉间翻涌的血气,用尽毕生意志压下立刻将柳思琪千刀万剐的冲动。
  “带走,密道,快!”他对暗卫们吩咐道:“马上清场!”
  暗卫一掌精准劈在柳思琪颈侧,截断了她疯狂的诅咒。锁链被迅速解开,柳思琪像一袋破败的垃圾被拖向地牢深处隐藏的密道入口。
  其*余暗卫动作快如疾风,抹除血迹,藏匿刑具,眨眼间将血腥地狱恢复成幽暗死寂的模样。
  周衡昌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空气,用染血的袖口狠狠擦过嘴角,整了整凌乱的衣襟,转身大步走向地牢入口。
  当他出现在周胤、柳尚书以及拄着拐杖的高老夫人面前时,周衡昌脸上已是一片冰封般的死寂,唯有唇边残留的一抹暗红和深陷眼窝中那无法掩饰的癫狂余烬,昭示着刚刚经历的惊涛骇浪。
  “皇兄深夜驾临,不知有何指教?”
  周衡昌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森然寒意。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冰冷的墙,堵在那里,他的白发在摇曳的火把光下根根如银针,刺得人眼睛生疼。
  周胤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周衡昌苍白如鬼的脸颊和唇边的血迹,又试图穿透他肩膀看向周衡昌大步走来的精确方向,说话时语气带着帝王居高临下的威压和不易察觉的探究。
  “朕听闻柳尚书爱女柳思琪失踪多日,最后踪迹指向庆王府。高老夫人亦忧心孙媳的安危。朕特来问问皇弟,你可曾见过柳氏?”
  柳尚书早已心神俱裂,他扑通一声跪下,“王爷,求您开恩!小女若有冒犯,千错万错都是老臣教女无方。求您念在她亡夫为国捐躯的份上,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老臣愿肝脑涂地,报答王爷大恩!”
  高老夫人亦是泣不成声,拄着拐杖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周衡昌嘴角扯出一个嘲讽到极致的弧度,目光冷冷地扫过跪地的柳尚书和哀泣的高老夫人。
  “柳家小姐?本王未曾见过。本王今日方自天牢‘休养’归府,明珠便突发恶疾,高热惊厥,命悬一线。本王忧心如焚,寸步不离榻前,岂有闲暇理会不相干之人?”
  说完,他侧身让开通道,露出远处卧房内的景象:安神香烟雾缭绕,丫鬟婆子围着床榻忙碌。恰逢此时府医来报,言明珠郡主依然昏迷不醒,恐要加重药的剂量。
  “皇兄与二位若执意不信,尽可入府搜查。”
  周衡昌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雷霆万钧的杀伐之气。
  “然,若惊扰明珠养病,搜府无果……休怪本王不客气,告尔等一个惊扰宗室、藐视亲王、意图谋害郡主之罪!到时,莫谓本王言之不预!”
  最后几字,如同裹挟着冰碴的重锤,狠狠砸在柳尚书和高老夫人心头。
  周胤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太清楚此刻的周衡昌是什么状态:一头被彻底激怒,已无任何顾忌的白发凶兽。
  强行搜查,若寻不到人,他不仅颜面扫地,更会彻底撕破脸,引爆这头凶兽最后的疯狂。
  周胤的目光在周衡昌那双冰封着无边恨意与决绝的眼眸上停留片刻,最终从齿缝里挤出一声冷哼。
  “既是明珠病重,皇弟爱女心切,朕与柳卿、高老夫人便不叨扰了。皇弟,你好生照料明珠。”周胤拂袖转身,带着尚且不甘心的柳尚书和高老夫人,在压抑的死寂中悻悻离开。
  看着那消失在浓重夜色中的銮驾背影,周衡昌紧绷如弓弦的身体猛地一晃,他扶住冰冷的石壁才勉强站稳。
  周衡昌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再无半分人性温度,只剩下被无边无际的恨意彻底浸透的、纯粹的杀念。
  害静儿者,死!
  害他骨肉者,死!
  助纣为虐者,死!
  这一夜,庆王府的书房灯火彻夜未熄。周衡昌枯坐如石雕,白发在烛光下流淌着金属般冰冷的光泽。
  桌案上,一方染血的素帕上,墨汁淋漓,只有一个力透纸背、饱蘸着焚天恨意的字——杀。
  几天后,关于皇帝因种种失德之举招致天罚,需下罪己诏以息天怒的流言,如同被点燃的野火,借助着干旱的烈风,以燎原之势席卷了大周朝每一个角落。
  本就摇摇欲坠的秩序彻底崩坏,流民如蝗虫般汇聚,盗匪啸聚山林,打着“替天行道”旗号的小股叛军如同毒瘤在重灾区滋生蔓延。
  西南方向的平安镇,这片因阮玲珑的智慧与众人齐心而顽强保住的绿洲,也感受到了来自外界汹涌的恶浪。
  平安镇外围的树林里,开始频繁出现衣衫褴褛,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的流民身影。
  那些人像饥饿的幽灵,在田野边缘徘徊,贪婪而绝望地窥视着平安镇内那片与外界截然不同的、象征着生机与希望的绿色。
  幸好,赵铮凭借猎户的敏锐,早已联合镇上的青壮年组织起巡逻队,外加吴县令迟来的增援,几次小规模的冲击都被他们以铁血手段迅速镇压,才暂时守住了这片土地的安宁。
  平安镇的出入管理更加严格,没有路引者不说进城,甚至不能在郊外活动。
  毫不夸张地说,此刻的平安镇,已是西南方向千里焦土中,唯一尚存炊烟与希望的孤岛。
  即便平安镇的老百姓暂时没有饿肚子和绝收的风险,田埂上劳作的农人,眼神中除了对丰收的期盼,更添了一份沉甸甸的警惕和守护家园的决绝。
  就在这风雨飘摇、人心惶惶之际,一辆几乎被尘土完全覆盖的青布马车,如同疲惫的归鸟,碾过平安镇平整的青石板路,停在了黄府那扇略显斑驳的黑漆大门前。
  车帘掀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却难掩满身风霜和疲惫的老者,扶着车辕缓缓走下。
  来人正是神医徐闻道。
  黄天泽闻讯疾步迎出,看到老友那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的模样,他心头猛地一沉。
  徐闻道带来的消息,远比市井流言更加残酷:北地数州已成人间炼狱,饿殍盈野,易子而食绝非虚言;官府瘫痪,赈济断绝;江南亦有水匪趁机作乱,烽烟四起。
  大周朝这艘千疮百孔的巨舟,正在滔天巨浪中急速下沉。
  “闻道兄!你,你可算平安到了!”黄天泽紧紧握住徐闻道冰凉的手,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这天下……已经大乱了。唉!那位夫人……可怎么是好?”
  黄天泽压低声音,忧心忡忡地指向自家后花园的方向,那里住着失忆、失明的庆王妃。
  徐闻道疲惫地摆摆手,浑浊的眼中满是深深的无力。
  “我都知道。如今外头兵荒马乱,盗匪横行,带着她无论去哪儿……风险都极大。实在没办法,只能……再叨扰你些时日了。”
  徐闻道脸上的沟壑似乎更深了,寻找女儿的希望再次渺茫,山河破碎的阴影又沉沉压下,饶是见惯生死的他,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黄天泽长叹一声,徐闻道的到来,让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说什么叨扰!你能留下,我这心里才像有了主心骨。只是……”
  他话锋一转,眼中带上恳切的请求,“还有一事,非你出手不可。平安镇上有个姑娘,名唤阮玲珑,是屠户赵铮的未婚妻。此女身中奇毒,老夫穷尽所学,亦是束手无策。偏生她性情坚韧,心性纯善,更是镇上百姓抗旱保收的主心骨。闻道兄,你医术通神,能否……为她诊上一诊?”
  “阮玲珑?赵铮......的未婚妻?”徐闻道低低重复着这两个名字,疲惫的眼中骤然掠过一丝期盼的光芒,如同沉寂的古井投入一颗石子。
  “哪个赵?哪个铮?”徐闻道意外问得特别详细。
  黄天泽见老友意动,连忙提笔写下赵铮的名字,亲自递到徐闻道面前。
  看着两个颇有风骨的字体,徐闻道暗自握了握拳头,他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头,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语调,“可以。”
  他目光如炬,直视黄天泽,“但我徐闻道出手救人,素来有三个条件。”
  54
  第54章 诧异
  ◎这古代神医的脑回路,难道真的这么清奇?又或者说……他另有所图?◎
  当黄府小厮气喘吁吁跑到肉摊报信时,赵铮正手起刀落,利落地将半扇猪肉分解成条。这是阮玲珑给的建议,客人看中哪块割哪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