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正想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尉迟珩低低的声音:
  “既是晚上,那就就寝吧。”
  宫皎月的脸腾得一下便红了起来,眼前不由出现了昨天的那副图画。那样的摇曳,晃动,男人原本刻意掩藏的攻击性,到了深不见底的黑夜中,却格外的吓人。
  她咬着唇,想起母亲所嘱托的事情,站起身来,走到男人的面前,手指放在了他前襟的搭扣上。但那白如葱根的手指却颤抖着,怎么都无法将男人的搭扣解开。
  尉迟珩一直在等,低下头,只看到小妻子红的要滴血的小脸,以及虽然颤抖,却仍放在他衣襟上的手。
  他的喉结上下翻动了片刻,心里一沉。
  她仍是怕他的。
  即使装得再好,也难以掩盖她的惧怕。
  他轻轻的攥了一把宫皎月的手,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你既是没准备好,那我去睡书房。”
  说完,便将小妻子的手放开,离开了卧房。
  房内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沉寂,黑暗清净,但却也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怅惘。
  宫皎月在这一片静默中坐了一会儿,见到素馨匆匆的从外头走了进来,忧心忡忡的看着她:
  “小姐……姑爷他……”
  宫皎月的眼神犹注视着大门口,湖水一般的双瞳中,似有着疑惑,有着庆幸,也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怅惘。只是这一丝怅惘,像是丢进湖水中的小石子,泛起微微波澜后,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过了一会儿,她却似突然间想通了什么,一拍脑袋,看向素馨:
  “你说他一直睡书房,又不近女色,不会还在想着三堂姐吧?”
  素馨就算是个好瞎编乱造的丫鬟,在这种事情上哪里敢造次,慌忙摆手:
  “怎么会呢?姑爷他……”
  可是,宫皎月却丝毫都不听她说的话。只看得她们家小姐歪着脑袋想了又想,喃喃自语:
  “如果不是还想着三堂姐的话,难道是……他自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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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回门
  ◎“大婶婶,二婶婶,咱们宫家的女儿嫁出去,都过得不好吗?”◎
  宫皎月毕竟是心里不藏事的性子。
  头天晚上一直想不通的事情,想着想着,便也睡过去了。翌日起床,便是新的一天。
  只是,醒来之后,便听到尉迟珩的小厮传话,说尉迟珩去了军营。
  宫皎月点头应下,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空寥寥的。
  但是一想到尉迟珩,又觉得他尚且不如她。
  毕竟,她如今不缺衣少食,又给灾民们挣下了粮食,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而那尉迟珩,无论是仍惦念着三堂姐,亦或是"不行",都不是什么好事。
  宫皎月虽直到现在仍是个姑娘,字在兖州时,也听那些庄户上的婶子们说过男女间的那些事,大抵男人如果没那方面的能力是很不行的,有时候甚至比死了还难受。
  想到这里,心里头也不知该释然还是喜乐,甚至有些同情起尉迟珩来。毕竟他也是如今她的靠山,要是真的因此郁郁寡欢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她又该怎么办呢?
  宫皎月心里头又生出了些许愁绪,索性不想了,将络子花样拿出来,教笨手笨脚的玉梅打络子去了。
  白日里打发了一日晨景,可没想到,尉迟珩仍旧没有回来。
  一连几日,他都没有回来,俨然是在军营里住下了。
  这样的光景过到了第六日的回门日。
  就在宫皎月以为,尉迟珩不会陪自己回门的时候,他却又回到了院内。
  看着刚刚晨起的妻子,尉迟珩的视线稍微在她那张睡得粉白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说:
  “换上衣衫吧,等下一起回宫府。”
  宫皎月下意识的点头,刚一招手,那些原本有些懈怠的丫鬟们早已经打起了精神。
  金簪玉钗,水粉胭脂,各式各样新制的衣衫都往宫皎月身上比去,恨不得将她打扮得艳冠群芳,将所有人都比下去才好。
  而宫皎月就在来来往往的丫鬟间隙,偷偷的看着尉迟珩。
  他和离开时并没有两样,依然捧着一本书坐在黄花梨椅子上,坐都要坐得端正,头低下来,鹰鹫一般的眼睛也垂了下来,看上去倒是好相处了许多。
  唔,心情……也不知道好不好……但大抵还是不错的吧。
  人都倒尉迟珩行兵时如天神下凡,又有人说他打仗时如恶鬼临世,可却没有人说,这样的人,也有软肋,也有缺陷。这样想来,这人看上去也没那么凶神恶煞了,反而多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感来。
  宫皎月心中想着,再想多看几眼,却发现男人已移开了兵书,孤星一般的眸子又锁定了她。
  她顿时不敢看了,对着棱镜,正襟危坐。
  半个时辰后,宫皎月扯了扯身上的石榴花金线百迭裙,和上身雪白的狐毛大氅,又晃了晃头顶的彩蝶朝花簪子,只觉得自己像是要进宫选秀去了。
  她原本便生得极好,只是从兖州来,家世又平平,衣着打扮自然无法同这些京城的小姐相比。就算之前在宫府,徐氏送了许多衣衫给她,也大都是三堂姐的衣衫改出来的,于她未必十分相称。可到了尉迟府上,成婚没两日尉迟珩便着管家送了不少首饰来,那些衣衫,更是外头最时兴的彩衣庄的绣娘们进府量好缝制的,无论样式还是花色,都是最时兴的。如今精致装扮起来,更是如芙蓉照水,芍药迎春,富贵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生机。
  尉迟珩一时间看入了神,却听到眼前的小妻子有些忐忑的问他:
  “我这样,会不会装扮得太过了。”
  尉迟珩声音如常,唇角却轻轻勾起:
  “不会,极好。”
  说完,便走上前去,轻轻捉住宫皎月的小手:
  “走吧。”
  手心传来一阵粗粝又温热的触感,手心微微湿润,仿佛沿着手臂蔓延上全身。宫皎月的心不由得都跳了一下,感觉到男人正回过头看她,慌忙跟了上去。
  回门,乃是京城女子出嫁后,第一次回到娘家的仪礼,于女子出嫁一事中也是极重视的。因此,尚未到宫府,宫皎月便看到一众人等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她声音低切的叫了声“母亲”,马车刚刚停稳,就雀跃着想下车去见父母。
  “别急。”
  马车外面,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她不自觉红了脸颊,却见到外面车帘拉开,尉迟珩躬身,将车内的她接了下来。
  宫皎月的脸原是红着的,但看到宫行远和甄苑之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急急的走了两步,便投入了甄苑的怀中,一声“母亲”顿时叫得人心都软了下来。
  甄苑自小身子骨便不好,成婚二十余年,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向来当成眼珠子一样的看。本来还想着在兖州给她寻一个如意的郎君,可没想到今年大旱,将家败落了下来,宫皎月的婚事就迟迟的没有定。更没想到到了京城,居然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嫁了出去。
  这样的机缘,若是其他的母亲,恐怕会感恩戴德。但是于甄苑来说,却是双刃剑。她这几日对女儿一直很惦念,心里忐忑不已,连饭都吃不下。
  如今终于看到女儿,哪里忍得了,母女二人顿时抱着头便哭了起来。
  就连宫行远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一边安慰,一边偷偷的抹着眼角。
  倒是徐氏和宫行钊都看不过去了,看了眼一直站在一旁的尉迟珩,纷纷道:
  “回门不是大好的事情吗?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先进府吧。”
  几个人这才止住了哭。
  走进府中时,宫皎月的手依然紧紧的缠在甄苑的胳膊上。这要是在平时,宫行钊少不得拿出家主的样子,训斥几句“像什么样子”,但现今,他也只是看了眼尉迟珩,便不再说什么了。
  进府之后,按照常理,尉迟珩和宫皎月给几位长辈敬了茶。
  甄苑虽然对女儿千不舍万不舍,但看她今日容光焕发,倒是比在家待嫁时容色更好了三分,心下也安定了不少。
  敬过茶后,宫行钊找尉迟珩有事,他便随着去了。
  宫皎月则坐在小花园内,随着徐氏、甄苑和几个妹妹一起饮茶聊天。
  这日天气晴好,虽仍是冬日,相比于前些时日更暖上几分。前些日子下的新雪,如今已经尽化了,露出青楞楞的檐脊,与这白墙一映衬,更显得一股肃穆的书香气。
  宫皎月不懂书香气,但却记得一开始进入宫府时,对这肃穆庄严的大宅是有些害怕的。再加上长辈肃穆,也无姐妹同她多说几句话,着实难熬了几日。
  没想到尚不过几月,这心情便有些不同了。
  不仅徐氏态度好了许多,就连那宫若微宫若秀姐妹,对着自己也挤出了几个笑脸,果然这世界上还是好人更多。
  她心里头暖暖的,靠在甄苑身边更是不住的说,衣着光鲜,笑容恬然,显然是去了尉迟府也并未受多大的磋磨。就连那原本传说中凶神恶煞的尉迟珩,对她也并未摆什么脸色,甚至颇为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