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但现在麻烦在,殷稷不想用。
  一旦在契书上签下,
  这个白身布衣的名讳,就代表着这个身份,从此要以赘婿身份,行走于世。
  帝王怎么能给人赘婿呢。
  日后重登山巅之位,
  这个身份就算彻底废掉了。
  而他,不会再有完美成这样一个,
  完全没有任何破绽瑕疵的身份牌,
  此生,他都不会再拥有第二张了。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没有了保命的身份符,
  无压于让他脱了王袍,赤身裸体呈现在,王朝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那些群阴沟里,滋长发腐膨酵,日思夜想觊觎,想将他拉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臭虫,自己王袍加身,以身取代他,
  他怎么可能,将自己置于,这样的危险境地。
  帝王怎么可能,会丢弃掉自己保命的身份符?但凡有脑子的帝王,都不会这样干。
  殷稷觉着,自己现在仿佛,被架在火上烤,进退两难。
  何况,这枚宝贵的身份牌,并没有用在刀刃上。
  只是单单为了一个乡野女子,
  闹脾气耍性子,
  想要一张赘婿契,就要报废掉这张玉牌,
  殷稷心底反感,蹙眉,觉得这女子不值。
  这女子的贪婪,实在让他头痛,
  每日对着她,好比鱼目撞珍珠,显眼,讨人厌,又不自知。
  若放到以前,他在王宫之中,这女子,给他穿鞋提袍,殷稷都觉尚且不够格。
  现在欺他一时落难,大放厥词,不知所谓,殷稷生气,但又没办法。
  他四肢无力,下炕也下不了。
  想给暗卫,递消息,定制信火,一年多躺在这张炕上,衣裳都不知缝补了多少茬,上哪找啊。
  帝王为了这事,不知闹心了多久。
  闹心完了,烦心事依旧,杵在那,让人烦上加烦。
  想来想去,殷稷都下不定心,提笔签下自己的名讳。
  犹豫着,落不下笔。
  门外,忽然一阵轻盈之感轻微摆动。
  一枚软软的枕头,落到他犹豫不定的眉骨上,软绵绵力道,随之而来。
  一炷香后,女人轻盈提摆走出房门。
  殷稷面露疲惫,披上撕裂的袍衣,遮上满身青紫的诱人之资,从炕上艰难地起身。
  红丝织锦的袍子坏了几道口子,
  宽大袖口那,拉丝几条细线,
  殷稷微微颤抖着手,咳嗽着拿过炕沿,丢了盖子的玉瓷瓶,挖出乳白色药膏,自己给自己,困难上了药。
  忙忙活活,动作缓慢,艰难,两个时辰过去。
  呆呆静坐了会,满额湿汗,待缓过来一点力气,暴君掏出腿底下,皱皱巴巴的赘婿契,伸手颤颤巍巍,坚定地签下了自己名字。
  一年之前,他还是,端坐高位,威严低下高傲的头颅,俯瞰子民,受人敬仰的一代帝王。
  孔武有力,魁梧非凡,丰神俊貌。
  人人匍跪,不敢抬头窥他真容。
  现在
  殷稷叹一口气。
  还是先活着罢。
  脑子里严谨的逻辑又开始飞速运转起来,思索着以后,该怎么重新拿回自己的王位。
  一个久居高位,自小耳濡目染,被帝祖亲自抱在膝下,教养出来的天生帝王。
  逻辑思维,严谨飞速运转起来的时候,旁人就算骑马,都望尘莫及。
  这样的思维逻辑,快速缜密,严谨周全,哪怕是高官将相家里,花费大量金银,豢养的智囊团,都无法企及。
  哪怕是,三家高官智囊团合起来,心眼子都可能,不一定能有暴君一个人的,脏心眼子多。
  这是一个帝王,天生就拥有具备的,令人艳羡,求都求不来异禀天赋。
  殷稷想完,忍着浑身疼痛,摊到枕头上。
  尔尔一枚玉牌罢了,舍弃就是,没什么值不值。
  重要的是,要为他所用,日后再看看,这枚玉牌还能不能,发挥出点别的作用。
  没作用以后,在彻底丢弃就是。
  没什么。
  这枚玉牌没了,殷室王族,总有旁的法子,将这块丢掉的玉牌缺口,细细补缺,
  殷室王族的智囊团,会殚精竭力,将帝王安身立命的后路,周详筹划出来。
  再者说,
  王朝那张编织的巨大严密的权势网,已经有了裂痕了,不如再裂得彻底些。
  有瑕疵在所难免,关键的是,要怎么补好这条圆弧,让它变得天衣无缝,固若金汤,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
  他得想想,怎么搬泥加瓦,
  重新将这张支离破碎巨大的权势网,编织添补成,更加令人放心的,更大更稳的一个圆弧状。
  至于那个,乡野女子
  待他好些,杀了就是,不需要花费他太多余的心思。
  在王朝男人的野心面前,她太过微不足道了。
  微不足道到,他都愿意,赐下恩赏,一刀给她个痛快了。
  就让她,狂妄几日好了
  殷稷敛下眉,心里不快地这样想着。
  【作者有话说】
  么叽,按爪~
  7
  第7章
  签过入赘契以后,殷稷明显感觉到,自己处境好很多。
  他已经,两天,没有挨过揍了。
  柔媚女人,提摆落坐,炕边沉香的木凳子上,精美的裙纱,摇曳坠地,飘然若仙。
  一副,羞怯、柔媚、弱风扶柳之资,
  屋子里的矮案香筒里,熏了一枚好闻的乌木沉香。
  清淡烟雾袅袅中,
  女人身摆轻动。
  一只细腻柔软的手,抚摸他冷漠的脸庞,女人轻薄宽大的灯笼袖,掠过他眉骨,带起阵阵难以言说的痒意。
  女人低头,亲昵碰了碰他森冷的侧颌。
  殷稷偏头躲了下。
  漠然他怒涨喷火的脸,女人轻快拍下手掌,脸上媚色的垂目,都遮不住她剪水眸子里,深情的欢喜,高兴道,
  郎君!
  桑娘好高兴,真的好高兴,桑娘终于可以娶夫生子了!
  郎君有所不知。
  村子里像桑娘这般大的女子,早就孩儿满地跑了,桑桑娘也想她绞着手帕,咬唇羞涩地垂下头,看着好像有点说不下口了,又飞快忍下恼意,抬起脑袋,握着男人的手细声安抚。
  郎君放心!她乌眸顾盼,笑抿得不见牙,连连冲他保证道,
  桑娘是那种愿意为家庭幸福温馨付出一生、顾家勤俭的好女子,一定会学着做个,像王伯娘那样,疼爱夫君宠爱夫君的好娘子的!
  王伯娘家的男人,可是整个村子里最令人羡慕的丈夫了,我也想那么宠着夫君,让旁人全都羡慕你!眼波流转,她想起什么,就随口胡诌什么。
  养家糊口的事!郎君也不要担心。
  我两柴米油盐的过日子,桑娘肯定给你脸面,把你打理收拾得妥妥当当,让夫君有衣穿,有饭吃,有暖屋睡。
  药材的事!她倾腰俯身过来,手摸上他的脸,灿烂露齿,心疼地道,郎君也不用发愁。
  桑娘就算砸锅卖铁,不吃不喝,!,女人语调略略一顿,不知想起什么,有些嫌弃瞥一眼殷稷的腰腹,继而飞快加重气息,口吻非常认真,正色道,
  也一定要!必定要!绝对要!将夫君身子骨,养得膘肥体壮,强健威猛,一身蜜色喷薄腱子肉,硬邦邦!
  柔媚女人,淑女状两手交叠腹前,端详安坐,频频举手,接连好几个一定定要必定要,
  海誓山盟,不要钱吐豆子一样,哗啦啦倒出来,淹得殷稷心都凉半截。
  她小嘴张张合合,打跨进房门,就一直没停过。
  聒噪!
  心烦意闷,不堪其扰,
  哪儿那么多话呢?
  这张饼,给他画得那么大那么圆。
  光闻着,就让他敬而远之,偏偏这女子还要多此一举,非要往这张饼上,撒了大把葱花芝麻。
  难不成,虚伪装点一番,它就能香喷喷的嘛。
  殷稷不想咬,这口,难以下咽的饼。
  心口揪着不上不上下的,耳朵嗡嗡,头胀充血,浑身不适的难受。
  没多大一会,殷稷自己就敏感小心眼的想入死胡同,越想怒意越上涌,一双寒眸里喷着火焰,只想喊人将这个不会看眼色的女人扔出去。
  以往在王宫里,仆奴们环绕,他一记眼色凌厉飞过去,哪还有人敢这么聒噪!
  哪怕行军打仗,身边的将领们,也无人敢这么没眼色。
  无人敢在他耳边置喙!
  上一次在他面前这么聒噪,惹恼他的,现在坟头草怕是都长两尺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