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们兴奋又雀跃地又蹦又跳,纷纷冲上去抱着沈清芜,见恨不得让她和他们黏在一起似的。
  她明显不太适应面对这群直率表达内心喜爱的孩子,面对他们的热情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她快被一群小朋友给淹没了,旁边的贺妄才慢条斯理地咳嗽一声,“都起来,别围上去了,别伤着你们沈姐姐。”
  他自认为说这句话时已经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了,但话音刚落,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一群小孩儿立马安静如鸡,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原地,正在往沈清芜身上扑的瞬间端端正正地站立着,堪比军训现场。
  沈清芜捋了捋被他们扑乱的鬓发,站起身,睨了贺妄一眼,眼角眉梢不自觉露出几分轻松的浅笑来,“没想到贺九爷还挺适合当老师的。”
  一句话就能让小朋友安静下来,多少老教师都不一定能做得到呢。
  贺妄轻啧一声,蹲下身来看着他们,“什么意思?我很凶?”
  被他注视着的一个小女孩儿和他对视两秒,忽然“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哭声之大,之伤心,一边哭还一边往沈清芜的怀里钻。
  男人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指腹摩挲着玉扳指。
  沈清芜一边轻轻拍小女孩的后背哄她,一边看向贺妄,后者的目光和她对视上的那一瞬间,一向桀骜恣狂的眉宇间浮现出一丝罕见的心虚,“应该和我没关系吧?她可能是饿了才哭的。”
  她无奈又觉得好笑。
  且不说贺妄一米九的高大身影在小孩面前会有压迫感,就说他的长相也不是属于面善的那一类型。他的眉骨立体深邃,五官都具有凌厉的攻击性,眉眼间更是有一股不可一世的戾气。
  谁能想到他有个根正苗红的出身?不知道的恐怕以为他是什么黑/道风云人物呢,也难怪小孩儿怕他。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两分钟小女孩就不哭了,在老师的招呼下集合回班级上课去了。
  沈清芜和贺妄在一位老师的带领下四处看了看福利院中的环境。
  不知不觉来到了宿舍门口,宿舍的地址没有变,但模样却大有变化,完全没有她记忆中那么狭窄逼仄了。
  沈清芜在外面粗略扫了一眼,里面的环境虽然依旧算不上很好,但至少宽敞明亮了许多,不用像她那时候似的一张床紧挨着另一张床了。
  “这几年变化还挺大的。”
  旁边的老师也笑了笑,“是啊,越来越好。”
  她指了指另一边,“之前贺先生捐的一部分善款被用来修建宿舍了,在那边,建好以后孩子们的宿舍会更宽敞些。”
  贺妄自然也看到了里面的环境,从来不知人间疾苦的他生来就在金堆玉砌中长大,这辈子见过最艰苦的环境就是军营,但也比这里好了许多。
  刚才听沈清芜说,现在的福利院环境竟然还好了很多,很难想象她幼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男人的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又酸又涩的情绪翻滚着冲到了他的咽喉。
  沈清芜刚和老师聊完这几年的变化,回头就对上了贺妄那双深沉漆黑的眸,他的眼底似有墨色翻涌,透着不知名的心绪。
  趁着老师走在前面,她低声问,“怎么了?”
  他嗓音低低的,胸口如同被一块石头压着似的闷,“你小时候过得很不好。”
  沈清芜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好不好都过来了。”
  贺妄垂着眼凝视着她,“如果我们小时候能相遇就好了。”
  她轻笑一声,“你倒是会想,你一个京圈太子爷,我是山区孤女,怎么遇得上?真要遇上,多半你是主子我是佣人。”
  “真要小时候遇上——”他轻笑一声,“我得把你拐回家当童养媳。”
  第88章 秋千
  沈清芜给他当童养媳,贺妄只是想想都觉得美好。
  届时他一定全心全意对她好,尊重爱护她,不让她受一点苦,两个人能从幼年一起陪伴对方到老年,是真正意义上的共度一生。
  可沈清芜只是睨了他一眼,语气平静,“那我会报警,养童养媳犯法。根据《华国刑法》第二百五十七条……”
  “以暴力干涉他人婚姻自由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贺妄接过她的话,十分顺畅流利地背完了后面那一半。
  不愧是从京都大学法学专业毕业的高材生,即使毕业几年了也记得如此牢靠。
  沈清芜点点头,“你知道就好。”
  贺妄看着她往前走的背影,悻悻然地轻啧一声,“我还不能想想了?”
  前面是一棵盘根错节、枝丫繁茂的大榕树,褐色的根须细长悬空垂下,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隙中透下来些金色斑点。
  有两根粗粗的麻绳穿过粗壮的树干垂下来,下面连接着一块小木板,形成了一个简易版的秋千。只可惜现在绳子已经断了,木板挂在绳子一端摇摇晃晃地吊着。
  “这个秋千——”沈清芜的目光落在上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还在啊。”
  “对啊,这可结实了,我听院长说已经有十几年了吧?好像去年坏了,孩子们在操场那边有了一个更安全的大秋千,这就一直没修。”
  操场上的确有一片大型玩具区,什么秋千、攀登架和跷跷板之类的,能够满足孩子们锻炼身体、娱乐身心。秋千是用锁链和座椅组合而成的,的确比麻绳和木板做的要安全许多。
  绕着福利院逛了一圈,他们又回到了原点,恰好王院长下了课,对着沈清芜招招手,“走,我们去办公室聊。”
  她们许久未见,应该有不少话要说,贺妄没硬插进去听两人谈话。
  沈清芜关上办公室的门前,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高大男人的身影。
  难得懂事。
  王春华给她切了一盘水果,问了问她如今的现状,知道她现在是上市公司的总监欣慰得不得了,“我就知道你能有一番大出息,记得你们的课也是我来上的,当初你们同龄的孩子里,就数你和穗安两个最聪明,我……”
  她一时高兴没能刹得住话匣子,说出口之后才惊觉自己不该提起穗安的,立马用担忧又充满歉意的眼神看着她。
  沈清芜垂下眼眸,指腹互相摩挲着,“我又给穗安找了一位中医,他是百年中医世家的传人,或许能让穗安醒过来。”
  王院长低低地叹了一口气,“那就好。”
  当初祝穗安和沈清芜两人是他们福利院里最得老师们喜欢的宝宝,除开长相出众外,前者是能说会道、贴心温柔的小棉袄,没有人会拒绝一个整天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的小太阳。
  而后者的性格截然相反,胆怯又内敛,被别的孩子欺负了也只是一个人默默掉眼泪,但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小病不断,也得到了老师们的怜惜。
  当时穗安被京都来的一对夫妇收养,他们还在私底下讨论过,要是穗安走了,小清芜可就一个人了,指不定要怎么被人欺负。
  后来穗安真的离开了福利院,她那对养父母连带着对沈清芜也颇为照顾,甚至还为她支付过学费,在她考入当地最好的中学却险些被人暗箱操作挤掉名额的时候,也是远在京都的穗安的养父母托关系摆平的。
  祝穗安和沈清芜的感情如同亲姐妹似的好,王院长都看在眼里。
  可是后来……
  王院长想到了她收到穗安跳楼自杀消息,却看沈清芜的场景,稚气未脱的女孩刚从京都回来,脸色白得骇人。
  她不过离开了榕城几天,却仿佛经历了几载春秋似的,变化极大,血肉模糊的现实撕碎了她理想国的帷幕,让这个还没来得及踏入社会的未成年女孩看透了人性的恶和社会的黑暗。
  她当时抱着沈清芜流下了眼泪,苦口婆心地劝说她,“算了算了,他们权势滔天,这都是命啊。”
  后者的脸上遍布泪痕,但眼神中却涌动着坚定的恨意,“不,我不信命,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那样滔天决绝的恨意,竟然会出现在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脸上。
  几年的时光逝去,沈清芜褪去了青涩和稚嫩,变得稳重内敛,却也更加封闭自我,周身萦绕着疏离淡漠的气质,唯有面对她时才会融化几分。
  王院长叹了一口气,“之前网上的新闻我也看到了,穗安的仇报了。但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你。”
  沈清芜吃了一块苹果,“不用担心,我挺好的。”
  “你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穗安对于你来说就跟亲姐姐一样,但你也别让那件事成为囚禁你的牢笼,好好照顾自己。”
  她怔忡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嗯。”
  和院长在办公室几乎聊了半天,沈清芜出去后没看到贺妄的身影,她下意识四周环视了一圈,有老师提醒,“他好像在大榕树那边。”
  他去那儿做什么?
  沈清芜朝着那边走去,还没走近,远远地就看到了男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