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现在只想尽快见到沈清芜。
  贺妄刚下床要往外走,就对上了沈清芜那双流雪飞霜似的眼眸,后者眼里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他好得那么快,随即将手里的早餐往他床头的柜子上一放,“既然好了,那我走了。”
  “等等。”贺妄坐了回去,“我觉得可能还要再观察观察,现在还是有点头晕。”
  沈清芜有些怀疑,上前用手碰了碰他的额头,面色冷下来,“烧已经退了。”
  “头晕是真的。”他看到了早餐是两人份的,立马又补充了一句,“也没有力气。”
  昨晚护士就跟沈清芜讲过这次新型病毒感冒的确会反复发烧,让人头昏脑涨,浑身发软,她一顿,坐到了他的床边,“发烧了怎么不早些吃药?”
  提起这个,贺妄就觉得自己的脸面尽失,原本只是淋了一场小雨而已,怎么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意外,可能是被传染病毒了,所以才发烧的。普通淋雨我绝对不会有事。”贺妄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知道的,我的身体很好的。”
  后一句话用他刻意压低的声线说出来,带着引人遐想的缱绻。
  沈清芜往后挪了挪,“我不知道。”
  “听说,你昨晚守了我大半夜?”贺妄注意到了她眼下有浅淡的青色,“上来睡会儿?”
  沈清芜诧异抬眸,他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立马补充,“我去旁边坐着。”
  她想也没想,“不用。”
  一个正在输液的病人坐在椅子上,她这个身体健康的躺在病床上睡觉算怎么回事?
  沈清芜把早餐往前推了推,“你吃早餐吧,我回去了。”
  贺妄点点头,把针头一拔,“那行,我们一起回去,你好好睡一觉。”
  她看着男人动作,掀起眼皮,“不是说头晕乏力,还要再观察?”
  男人的神情不变,“忽然好了,一身轻松。”
  沈清芜双手环胸,“你先去问问医生,再办出院手续。”
  他要是真一声不吭走了,待会儿护士来查房指不定要怎么头疼。
  贺妄起身,“行。”
  男人出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他拎起沈清芜带来的早餐,“走吧。”
  两人并肩一起进了小区,刚到门口,贺妄倏地想到什么,脚步加快。
  但是已经晚了。
  大叔再次伸出半个脑袋来,“哟,这不那‘身体贼好’的小伙吗?听说昨晚感冒发烧,救护车都来了?我说什么来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爱惜身体,现在很多人看着是个大高个壮汉,实际上外强中干,内里虚得不行!”
  贺妄脸色阴沉,太阳穴突突地跳,他转头看向沈清芜,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来,“我不虚。”
  他难得露出如此吃瘪的表情,沈清芜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敷衍地应和,“嗯嗯嗯。”
  说完就走了,贺妄大步追上她,“真的不虚!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虚不虚你肯定清楚。”
  他一提,沈清芜脑海中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些片段,她的脸色一冷,“你胡说什么?”
  男人从善如流地闭了嘴,“行,我不说了。”
  两人上了电梯,到了所属楼层,沈清芜正要进房间,贺妄忽然叫住她。
  “沈清芜。”因为感冒,男人的嗓音更低哑了些,叫起她的名字来带着说不出的性感,“你对我是不是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好感的?”
  “你别多想。”她的语气清冽,面容平静,“我送你去医院只是出于人道主义。你朋友都打电话求我了,我能不能不管。你死在我隔壁对我没有好处。”
  “好,姑且你来我家查看我的情况是出于善心。”贺妄的眼眸深沉,“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一起去医院?还守了我大半夜?你对任何一个陌生人都能做到这种份儿上吗?”
  沈清芜张开口,还没说话,男人就堵了她的词,“别说什么因为我拽着你你走不了,你和我都清楚,如果你想走会有千百种办法。”
  就像当初那样,只要沈清芜是真的想要离开,他关不住她。
  沈清芜抬眸对上他的灼灼目光,“你说得对,我的确能给你两巴掌让你清醒些,也可以过肩摔放倒你。但是我没有,因为你为穗安请来了医学专家,我很感激你。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不至于对意识不清醒的病人下狠手。”
  她更感觉到,这些话说出口后,面前男人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
  “只是因为感激吗?”贺妄倏地靠近,湛黑的眼眸墨色翻涌,“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第69章 我爱你
  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些近,贺妄高大的身影挡去大半光线,呼吸沉沉的。
  沈清芜的睫羽颤了一下,“我没空陪你耗,先回去了。”
  贺妄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将人抵在了门板上,“为什么不看我?是不是在逃避什么?”
  沈清芜抬起头来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在灯光下清浅如画,“你说的没错,除了感激之外还有别的感情。”
  贺妄的心脏重重地颤了一下,而后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问题,握住她肩膀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但下一秒,沈清芜说,“我对你还有些愧疚。”
  刚才还澎湃汹涌的心绪倏地平静下来,男人喃喃重复,“愧疚?”
  “对,蓄意接近你为穗安报仇的事,你挺无辜的,是我对不起你。”她的嗓音清冽,如冷泉泠泠作响,“贺妄,你不该喜欢我,你该怨我的。”
  她没有想到长着一张薄情浪荡子面相的贺妄其实是一个重情的人,她更没有想到他似乎真的喜欢上了自己,并且大有一副要把她追到手的架势。
  在她的计划之中,贺妄知道真相后会暴怒,会来找她的麻烦,但得到了称心如意的结果后会回到京都继续当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贺九爷,或许在不久后的将来,他会找到一个更合心意的女人,从此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这才是真正的好聚好散,两不相欠。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彼此拉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是怨过你。”贺妄抿直了唇线,眼神盯着她,目光灼热,“但是我更喜欢你。”
  “不,比起‘喜欢’,‘爱’或许更合适。”他的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我爱你。”
  他想象中说出这句话的场景应该是浪漫且盛大的,玫瑰、烟花、流星雨,再不济也应该有烛光和演奏轻快恋爱曲目的乐队,而不是现在这样在走廊。
  男人甚至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句话来,仿佛是下意识、本能地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他自己都怔忡了片刻,继而又觉得应当如此、合该用“爱”字才对。
  喜欢听起来更稚嫩青涩,远没有爱来得轰轰烈烈、浓郁汹涌。
  他有很多喜欢的东西,机车、狼、豪车、名表……,但沈清芜只有一个。
  沈清芜的瞳仁骤然一缩,觉得被贺妄触碰上的那块肌肤都开始发烫。
  灼热的温度顺着血液流到五脏六腑,烫得她的心倏然紧缩。
  她的眼睫垂着,有些艰难地张开口,声音晦涩,“贺妄,我后悔了。早知如此,当初那个人就不该是你。”
  沈清芜的话音刚落,贺妄的眼眸就变得分外幽暗,眸底有墨色翻涌,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天幕上翻滚的黑云。
  他语气阴鸷,“不该是我?那该是谁?周时屿吗?”
  沈清芜眼底浮起两分疑惑来,既是没想到他的反应会是这样,又疑惑于为什么忽然扯上周时屿,“关他什么事?”
  贺妄暗暗用舌抵了抵牙关,没说当时周时屿险些上去救她。
  他的眸光深邃似幽潭,漆黑的瞳仁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不行,你不能后悔,那个人必须是我。”
  在此之前他的确对沈清芜利用他报仇的事怀有怨恨,但如今,他却十分庆幸她的蓄意接近,才让两人产生了交集。
  幸好是他,不是别人。
  男人重重呼出一口气,后退半步,握住她肩膀的手松开了。
  他咬着牙关,挤出一句话来,“早知道你的回答是这个,我就不该问你。”
  这还不如直接说,除了感谢外没有别的感情。
  光影打在男人身上投出一片阴影,而沈清芜就站在这片阴影当中,垂着眼,手指刻板地拨弄着衣服上的银链装饰。
  不知怎的,贺妄竟然觉得此刻的她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像是一团轻柔的、看不透的灰色薄雾,风一吹就能散。
  真奇怪。
  明明表白被拒的是他,怎么看起来沈清芜有点难过。
  贺妄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你回去补觉吧。”
  沈清芜转身,开门进了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她靠在门板上,听到隔壁的门开了又关。
  她的心底涌上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如同走在冬末初春时湖泊的冰面上,不知道脚下的冰什么时候会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