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单纯”不合适,但何岭南只能想到这个词语,这是他能想到最贴切的词。
  个别孩童因为这份“单纯”,能毫无心理芥蒂地用美工刀将蛤蟆划成两半;能偷偷捉出鱼缸里的金鱼,捏碎金鱼的眼泡;能逮住蜻蜓,扯掉它两片翅膀,只图一个好玩。
  稍微长大一点的孩子干不出这事,人性一旦开始生长,会觉得这种“好玩”过于残忍。
  朱拉尼并非对他多感兴趣,就像小孩子撕掉蜻蜓翅膀是为好玩,这个人是真的很想和秦勉打一架。
  “哈,对了哦,”朱拉尼用食指点了点脑袋,“我开车蹭到过秦勉,秦勉腿上没留疤吧?”
  何岭南陡然移动手臂,端着枪对准朱拉尼!
  朱拉尼挑挑眉头,把手机塞给身旁的保镖,配合着举起双手,少顷,实在演不下去一般笑道:“都告诉你了,枪没子弹,你想……”
  何岭南两只脚还被扎带捆住,就这么向前一跃跳到朱拉尼面前,几乎和朱拉尼紧贴。
  何岭南松开手,枪“咣当”摔在地板上!
  趁朱拉尼低头看枪,何岭南左手趁机一落,直接抓出朱拉尼腰后短刀,倏地横上朱拉尼脖颈——
  朱拉尼反应极快,抬手臂格挡,何岭南当即抓住对方手臂借力,直接翻到朱拉尼后背,利用自身体重朝朱拉尼后背猛地一掼,将人扑倒,而后再次举刀贴上朱拉尼脖子!
  保镖七嘴八舌喊起来,蓄势要扑。
  何岭南手腕稍稍回转,刀刃割进肉,朱拉尼的血沿着刀身淌下来,流经刀身,“啪嗒”落到客舱地板。
  余光里的红,侵入鼻腔的血腥,让何岭南瞬间被眩晕笼上。
  面前的保镖小步向前挪动。
  何岭南咬破口腔黏膜,定神稳住持刀的力道,开口道:“秦勉那下,还你。再割深一点,你以后说话都会成问题。”
  “站着别动!”朱拉尼朝保镖喊。
  保镖们穿着薄款西服,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出他们身上并没有配枪。
  如果人人配枪,一旦引起混乱对邮轮生意是不小的打击。
  大抵为了方便管理,保镖根本不允许配枪,这更说明能把枪带上邮轮的朱拉尼身份特殊。
  何岭南压住朱拉尼,握紧横在对方脖子上的刀:“来个人,帮我把脚踝的扎带解开。”
  身下的朱拉尼沉默片刻,扬声复述:“帮他解!”
  保镖凑到何岭南身后,解开何岭南脚踝上的尼龙扎带。
  得了自由,何岭南对朱拉尼耳语:“站起来。”
  刀抵在朱拉尼脖子,两人起身的节奏难免有差异,期间锋利的刀刃再次从朱拉尼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
  “操!”朱拉尼大骂,“操!”
  “去甲板。”何岭南说。
  今夜风平浪静。
  何岭南自诩水性不错。
  他刚到新缇时,报了个观鲸的一日旅游团,旅游团包船出来观鲸,结果海豚一大堆,没瞧见鲸鱼的影子,船老大说,再往前就到邻国领土了,众人只好打道回府。
  当时观鲸的船就是从邮轮出发的码头驶离,开出去二十来分钟就到邻国,用游的到邻国那座岛,应该不算是离谱计划。
  反正比落朱拉尼手里强。
  甲板上的氛围灯缓慢变换着颜色。
  何岭南揽着朱拉尼往邮轮边缘靠近,灯光尤红色切换成蓝灰,暗下去的一瞬,何岭南脚下倏地踩到甲板凹角!
  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晃,紧接着向前倾去,不足一秒的时间,朱拉尼钳住何岭南的手臂,一把夺走何岭南手上短刀!
  四周保镖瞬间暴起,将何岭南严严实实围住,堵死他的退路。
  朱拉尼站在何岭南面前,摸了摸脖子,看向手指上的血,幽蓝的氛围灯光下,朱拉尼眼珠睁得几乎爆开,忽地握紧那柄短刀,大步奔向何岭南!
  “我他妈弄死你!”朱拉尼将刀举高,对准何岭南胸口要刺!
  刀尖破空的刹那,刺眼白光吞噬氛围光,甲板上骤然响起厉声警告:“警察!不许动,双手举过头顶!”
  如惊雷劈落,将紧绷的夜色撕出一道豁口。
  何岭南舒了一口气,瘫坐在了地上,晕血的不适终于完全卷上来。
  他抬手盖在脸上,试图隔离周围的嘈杂。
  一名穿新缇制服的警察弯下腰,凑到他面前,用英语搭话:“先生,您没事吧?”
  何岭南放下手。
  快艇从四面八方逼近邮轮,破开海面一道道浪花,探照灯将邮轮甲板照得像大白天。
  警笛声此起彼伏鸣响。
  邮轮被逼停,快艇靠上来,新缇警察陆陆续续沿绳索爬上邮轮。
  站在何岭南面前的警察主动解释道:“我们盯幸运号邮轮很长时间,它保密做得好,赌徒们又不愿意交代出幸运号,我们跟了许久都没有收获,幸好秦先生跟警局通气儿,才抓到赌船现行!”
  何岭南不会直接用英文思考,得用笨办法在脑子里翻译一遍,因此有所延迟。尤其是面对长句,等想明白人家这句说什么,下句错过了没听着。
  隐约听见了个“秦”字,但新缇人发中国姓氏的音一向不准,何岭南只当自己听错。
  “警官!”
  何岭南偏过头,看向朱拉尼的方向。
  朱拉尼被警察反剪双手,戴上了手铐,嘴里仍不消停:“手铐太紧,能不能帮我松一扣,就松一扣?”
  何岭南撑了甲板一把,起身,走到朱拉尼面前:“李富立在哪儿?”
  李富立一定认识杀害何荣耀的凶手。
  这是何岭南第一次接近当年的真相。
  朱拉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依然是那副颇有兴致的模样,打量着他:“都怪你不好,惹我生气,你知不知道我差点一时冲动杀了你?”
  何岭南:“说李富立!”
  朱拉尼笑了:“摄影师先生,我在哪见过你吗?”
  这人的意思不像是说在秦勉身边见过他。
  何岭南皱了皱眉:“你提到过老爹,那个人是地下拳场老板吗?”
  朱拉尼意义不明地乐了两声,向何岭南猛地压近,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狠厉,顿了顿,再度大笑起来。
  新缇警察将朱拉尼往回拽,朱拉尼又摆出懒洋洋的神态:“轻点啊,警官先生。”
  朱拉尼被警察押走。
  何岭南站在甲板上,灰蓝的海面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船,像散落的积木。
  背脊没由来地泛起凉意,明明没有风,温度也不低。
  他搓了搓被尼龙扎带勒破皮的手腕。
  直觉扑腾得厉害,心跳跟着加速,血液咚咚撞击耳膜,何岭南转过身。
  对面站着一个男人。
  新缇警察口中的那位“秦先生”。
  耳鸣声在脑中蹿起来,偏偏这时,琪琪格的声音也在脑中一同播放。
  “下次来,能不能给我带一个新的毛绒娃娃?不是起球的旧娃娃,我想要新的。”
  他忘记了,明明答应好的。
  秦勉的嘴唇动了动,在和他说话,他听不见任何声音,看见秦勉迈开脚步走近他。
  他盯着秦勉踩在甲板上的皮鞋,听着空洞的嗡鸣,惧意愈发浓烈,不由得后退。
  秦勉停住,停在离他三米左右的位置,不再往前。
  何岭南回头看了看海面,浑浑噩噩中,之前的念头闪出来:用游的,不算远,能到邻国那座岛!
  手在栏杆上一撑,飞快转身,卷起一阵风,轻飘飘飞起来。
  他擅长跳海。
  十几岁时,除了给游客拍照,他还收钱给游客表演跳海。
  他们玉米村里的孩子好多都会跳海,挑最高的岩石上往海里跳,表演完从海里爬上岸,游客会竖着拇指塞给他好几张钱。
  后来何小满死活不让,他便不再跟着村里其他孩子一起赚这个钱。
  风掠过耳际,身体砸进水。压强挤压着胸腔,海水汹涌灌进鼻腔,辛辣的咸味直冲脑门。
  类似于摔在水泥地面的撞击,但钝痛均匀地散布到四肢。
  何岭南放松肌肉,下落、再下落,直到抵消完下坠的惯性,他伸出手刨开厚重的水,浮上去,将头露出水面。
  新缇的海水带着诡异的暖。
  换了一大口气,两腿一蹬,打算向前游。
  头埋进水里,“噗通”一声巨响从水中传来。
  水波剧烈震荡。
  何岭南挥动手臂在水中转身,循声望去,无数气泡翻涌而上,他在这其中看到了秦勉。
  像一条大白鲨,速度惊人地破水冲向他。
  何岭南扑腾手脚,转回身拼命加速往前游,划出几米后,身体一僵——秦勉不会游泳!
  第36章 我没有力气扑过去,你放心
  何岭南认命地划水掉头,游向秦勉。
  刚到秦勉面前,秦勉伸手就想抓他,紧急关头大概想起来在水里拽他不安全,手伸过来,没抓何岭南手臂,只在何岭南随海水飘起来的衣摆上轻轻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