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江余拿着药,结账离开了,离开时没看见——诊室里的医生突然像断线木偶般栽倒在桌上,黑雾从七窍中渗出。
  等他再抬头时,只困惑地嘟囔:“奇怪,怎么突然睡着了……诶?怎么没有约号了?”
  山间木屋里,江余对着裂了道缝的镜子滴药水。冰凉的液体滑入眼眶的瞬间,灼烧感立刻消退。镜中人眼尾泛红,像是刚哭过一场。
  确实效果奇佳,此后每天早晚各一次,直到药瓶见底。
  又过去了许久,距离入山只剩七十二小时。
  这天,傍晚五点整,江余阴沉着脸踏下山路,鞋底碾过碎石的声音沙沙作响。他咬着后槽牙想——时降停怎么真不来找自己了?
  难道,是山上有祖师爷坐镇,他不敢来了?
  江余没有通知任何人,自己独自下了山。
  山脚不远处,废弃公园的铁门早已锈蚀,他抬脚踹开时,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残阳如血,将整个游乐区浸泡在猩红的光晕里。唯一完好的秋千架上,铁链随着山风轻轻摇晃,像是无声的邀请。
  江余一屁股坐上去,生锈的轴承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盯着自己晃动的鞋尖,直到夕阳把影子拉成细长的鬼魅。
  也不玩,也不荡,也不说话。
  静静坐了许久。
  “我到底在等什么……”江余闭上眼睛,放弃了,微微起身打算离开。
  话音未落,秋千突然自己荡了起来。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无形的力量从背后推来。江余的刘海被风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江余只是惊讶一瞬,便冷静下来了。
  “差三天。”他握紧冰凉的铁链,声音比夜露还冷,“你违约了,时降停。”
  秋千荡到最高点时,他忽然仰头。那张魂牵梦萦的脸正倒悬着与他四目相对,近得能数清睫毛。残阳为恶魔镀上金边,连嘴角的笑都染着血色。
  “不是你先想见我的么?”
  带着笑意的低语擦过耳畔的瞬间,秋千再次高高飞起。
  失重感让江余的心脏疯狂跳动,不知是因为腾空,还是因为背后贴上来那具冰冷的躯体。
  短短近三月不见,时降停魂体似乎更加凝重。
  秋千在晚风中划出悠长的弧线,铁链的锈迹在暮光中泛着暗红。两人隔着晃动的光影对视,沉默比山雾更浓。
  江余没喊停,身后的推力就持续着。直到天边最后一缕霞光被夜色吞没,秋千才缓缓静止。
  “还要继续么?”时降停的声音混着夜风飘来。
  “继续。”
  秋千再次高高荡起,江余的衬衣猎猎作响。
  若有人路过,只会看见一个年轻人独自在荒园里越荡越高——可身后空无一人,他在跟谁玩?
  “你知道我在学什么吗。”江余突然开口,声音绷得很紧。
  “驱鬼术。”时降停轻笑,“学得怎么样?”
  “你就不怕?”
  “怕啊。”铁链突然被拽住,秋千急停的瞬间,时降停的鼻尖几乎贴上他,“怕得要死呢。”
  江余猛地挣开:“三天后我们就要进山!”
  “知道。”
  “要去挖你的尸骨!”这句话吼出来时,枯叶突然在两人之间盘旋成漩涡。
  山风簌簌,吹冷了温情。
  江余的呼吸变得急促,齿尖不自觉地咬住下唇。他仰起脸,正对上时降停深不见底的目光。
  暮色中的鬼魅俊美得惊心。低垂的睫毛在苍白面容上投下阴翳,那双幽深的眼眸里沉淀着最后一缕残阳,如同两滴凝固的鲜血。
  他就这样安静地俯视着江余,一言不发,看不懂他的情绪。
  “……你不怕吗?”江余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他清楚地知道,此刻的每一句话都是对老刀他们的背叛。可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着他继续说下去:“他们会找到你的尸骨,会——”
  他难道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吗?
  哪怕没有江余引路,老刀他们依旧会带人进山,将你除掉啊!
  你已经是公敌了!
  你不被世间容存!
  时降停忽地轻笑一声,稍稍偏了偏头,旋即在江余惊愕的目光中,弯下腰,在江余轻启的双唇上轻轻一吻。
  “怕啊,怕你不来找我。”
  第111章 警察找上来了
  神经病啊!我说天,你说地!我骂你,你说夸!?
  江余的眼尾泛起薄红,猛地从秋千上跃下。他抬腿就朝时降停心口踹去,却只踢散了一缕阴冷的雾气。
  时降停的身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唇边那抹戏谑的笑意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江余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山间冷空气灌入肺腑,再开口时声音已结满冰碴:“现在求我,我可以考虑不带他们进山。”
  时降停眉峰微扬,阴影在他俊美的脸上流淌。
  “求、不、求?”江余一字一顿地逼问。
  “求你。”
  这干脆的回答让江余瞳孔骤缩。可下一秒——
  “记得准时进山。”
  “……”
  江余眼底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他转身时靴底碾碎满地枯叶,故意放慢脚步等着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结果等来的是带着笑意的催促:“早点来哦。”
  “你去死吧!!”
  江余几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山上后,他发狠似的画了一整夜符箓,直到朱砂耗尽、黄纸见底。
  成沓的符咒被粗暴地塞进背包,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金光。
  时降停,敢瞧不起我?不困死你,我江余名字倒着写!!
  翌日清晨,他鬼使神差又绕到那座废弃公园。
  晨雾中锈蚀的秋千空荡荡地摇晃,早已没有鬼影了。
  江余气炸了!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告诉时降停。
  进山前最后一天,必须做万全准备,毕竟对手可是个非常恶劣的死东西。
  江余去超市补充装备时,意外来了。
  几个穿制服的人拦住了他。
  “你好,警察。江余先生,请配合调查。”
  为首的警官亮出证件,金属徽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江余的手指猛地痉挛,购物袋砸在地上发出闷响。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是杀人的事情暴露了吗?
  麻烦找上他了。
  ……
  会客室的日光灯惨白刺眼。
  李警官端着咖啡杯的手布满老茧,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他身旁的女医生正是当初被江余赶出心理咨询的那位,此刻正用解剖刀般的目光审视着他。
  “加糖吗?”年轻警员递来的咖啡杯冒着热气。江余双手交叠在膝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
  这个动作让他突然惊醒,急忙改为握住杯柄——太刻意了,陶瓷杯在他手里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这些小动作……可都是破绽啊。要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正常人,不然……可逃不掉警员敏锐的察觉力。
  “警官,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没有手铐,没有审讯室,甚至还有咖啡。
  江余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警方并没有确凿他有杀人证据,或许……都不知道时降停这个人。
  “我们想了解守望所的情况。”
  会客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
  李警官将一叠泛黄的照片推过桌面,纸面与玻璃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照片里那些曾经趾高气扬的大人们,如今统一套着束缚衣,嘴角挂着晶亮的涎水,眼神涣散得像被掏空的玩偶。
  “十年了。”李警官的指节敲在照片上,沉闷的叩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所有线索都断了,只剩下你——”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唯一有正规领养记录的幸存者。也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证人。”
  江余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沿,杯中的液体气味顺着鼻腔苦涩了心房。他的视线落在某张照片上——王院长的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如死鱼。
  “能说说那里的生活吗?”女医生突然开口,却让江余的后颈汗毛倒竖。
  “生活环境……”江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话锋一转,“警官们在查什么案子?知道调查方向的话,我或许能想起更多细节。”
  李警官与同事交换了一个眼神,给他看电脑。
  电脑屏幕亮起幽蓝的光。十年间搜集的档案在眼前滚动,那些熟悉的孩童面孔让江余胃部绞痛。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来历不明】,甚至有些照片旁刺目地打着【疑似假名】的红色标记。
  “每年接收上百个孩子,守望所这个小地方,怎么可能接收得下?也从不见有人正常毕业。”李警官的指尖划过屏幕,那些熟悉的面孔在江余眼前飞速掠过,“我们怀疑深山开着的守望所……只是个专门消化‘特殊商品’的中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