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淡淡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嗯,不早了。”
  我实在太害怕,下意识不想他离开,想让他留下来陪我,我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衣角,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喃喃地说:“别……别走。”
  “为什么?”
  “你……喝酒了,不能开车,”我大脑一片混沌,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努力找合适的理由挽留,“留下来吧。”
  “可以叫代驾。”
  听见这话,我睁大双眼盯着他,半晌才无措地眨了眨眼,心里既失落又委屈。
  他专注地凝视我的神情,忽然哑然失笑,撕下了刚才冷漠无情的面具,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眼睑:“好吧,别哭,我留下来。”
  “你逗我很好玩吗?”我马上气愤地瞪了他一眼,怀疑他一肚子坏水都用在了我身上,转身就走,闷闷不乐地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我的气还没消,不想和周途说一句话。
  他同样一言不发,但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后,看着我走进房间,打开衣柜寻找他能穿的衣服才开口:“我穿不下你的衣服。”
  我故意不理他,挑了一套我最宽松的衣服和裤子甩给他,他拿起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后放弃说:“我叫代驾,回我住的地方拿一套衣服过来吧。”
  我不吭声。
  “或者你去我那儿住。”
  我默默给自己洗脑:我是世界上最沉默寡言的人。
  “难道你有我能穿的内……”
  “闭嘴!”我转头恶狠狠地对他说。
  他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坏心眼多到无处安放的笑容:“愿意和我说话了?”
  我又转回头去,不理他。
  “今晚我睡哪儿?”他继续问。不知道为什么我闭上了嘴,他的话倒是多了起来,难道我们两个人说的话符合守恒定律吗。
  “睡地上。”我终于憋不住冷冷地说,“这样就看不到你了。”
  周途沉默了一瞬,认输了:“我错了,依依。”
  我意识到自己把话说重了,又被这一声久违的“依依”喊得脸热,赶紧下了台阶:“好吧,我们一起睡,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轮到周途不说话了。
  我心虚地瞥了瞥他,发现他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甚至比刚刚还苍白了一些:“对不起,哥。”
  “不用说对不起。”他说完静静地拿起衣服去洗澡了。
  那天晚上,我们时隔多年再次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彼此却不敢再靠近一点,像隔着一片汪洋。失眠了大半个夜晚,我才悄悄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抓住了他的衣角,偷出了几个小时的安宁梦境。
  第二天早上,不知道周途何时静悄悄离开的,打开手机就收到了他发的已经在聊天界面躺了一个多小时的消息:早餐在桌上,我先走了。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就是容易得意忘形,只是再次拥有了不及从前一星半点的美好,得到了一点碎片就以为可以凭此将破碎的镜子拼回原样,结果碎片也碎了一地。
  伤人的话脱口而出,让我意识到就算一次没吵起来的架被打断了,也不可能次次都避开。分开的几年将我们各自的棱角磨成了不一样的角度,这颗裂开的石头不能再轻易拼在一起了。
  如果不把话说清楚,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巴别塔是永远不会消失的。
  第45章
  热闹过后,我又回归了一个人的生活,但也变得忙碌起来,因为这几天一直在找合适的房子。
  除夕夜收到变态要来找我的消息,我就又有了搬家的打算。开学后要恢复上晚自习,夜深了才回家,万一他趁我不在的时候闯入家里,看到小姨,暴虐无道地伤害了它怎么办?
  虽然这次有监控,可能会抓到他,但安全更重要,我不想冒这个险。而且就算抓到了他,还有日后他来报复我的风险,所以还是要尽快搬家,尽量不能让他再找到我。
  可惜年后要找个离学校近点的房子不太容易,毕竟有些家长打算在高三下陪读,有的年前就在学校附近租好了房子,有的和我一样现在才来看房子,于是房源紧张的同时,租金也水涨船高。
  接连几天都没找到合适的,我都有点想放弃了,冒出来的“住校”想法也被我马上否决了。以前因为方便照顾妈妈,所以没有住校,现在养了小姨,也不能丢下它去住校了。
  这件事的转机出现在正月初六上午,我下楼遇到了收拾了大包小包行李、要离开这里的叶阿姨。
  那日晚上扰民后,叶阿姨和楼上邻居的矛盾没有解决。邻居晚上外放唱歌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对叶阿姨每天早晚固定播放念佛机的诵经声不满,偏激地选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
  这把叶阿姨气坏了,觉得邻居不尊重她的信仰,本来想报警,被她儿子“劝说”了一顿放弃了。
  她早些年并不信佛,信上帝,每周日都会去教堂礼拜,然后领一袋鸡蛋回来。后来儿子婚姻破裂,离了婚后一蹶不振,加上教堂停止发鸡蛋后,她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怀疑,为什么自己多年虔诚祈祷,没有得蒙垂听,生活反而变得更糟糕了。
  之后她皈依佛门,家里的圣经被恭敬地收了起来,换成了心经和金刚经,祷告更换为持咒和念佛号,十字架项链也变成了佛珠。生活有没有好起来不知道,后来的叶阿姨已经不急求果报,放下了让儿子再婚的执着,或许还彻底放下了对他的期许。
  现在她告诉我她要先回老家看看,然后就打算和朋友一起出家了。
  我听见这句话懵了好一会儿,叶阿姨疲倦和蔼的面容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依白,你最近不是在找房子吗?我那个朋友的房子合适,她也住在附近,家里就她自己,这下走了房子就空出来了,我让她便宜租给你。”
  “……好,谢谢叶阿姨。”我瞥了瞥她身后,没有行李箱,都是用编织袋打包的行李。知道她去意已决,心里产生了即将要失去一位好友的伤感和无奈。
  “别客气,等会儿我带你去看房子。”
  话音刚落,就听见屋里传来一个听起来很烦躁的男声:“妈,你搁阳台上养的葡萄也记得拿走!太占地方了!”
  叶阿姨望了望屋内,哽了哽喉咙朝他喊:“这是……等它结果留给你吃的。”声音越说越小。
  “我不要!你不拿走我就扔了!”
  “……我怎么带得走。”她左手搭在右手上摩挲着,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眼角道道比皮肤颜色更深的皱纹都埋着清晰的忧愁。
  我看着她,想了想说:“给我吧。”
  我抱着栽在花盆里的葡萄回了家,放在阳台上发现它只有个角落这么大。
  明明不占多少地方。
  叶阿姨说,这是她当初在儿子刚离婚最迷茫的时候去找大师算命,花了点小钱求回来的。
  不过它不是什么开过光的神仙葡萄。一开始只是棵光秃秃的小苗,甚至看不出它是葡萄,大师说它是<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xihan.html target=_blank >西汉时期传入中国的稀世珍宝爱情果,告诉叶阿姨只要它结了果,你儿子的正缘自会显现,他的婚姻会再次幸福美满。
  叶阿姨深信不疑,一直虔诚细心地照顾爱情果,给它足够的阳光和通风,给它适宜有营养的土壤,给它浇水、施肥、修剪、防治病虫害,像对待亲生孩子般对它。
  直到朋友上门看到这株孱弱的小苗长出了一点嫩绿的叶,问她怎么想起养葡萄了。
  那天之后,叶阿姨没有扔掉它,毕竟这是最后的希望,她明白也做不到轻易放手。没有结果的葡萄继续被自己无望的期待浇灌,就像她对儿子一样。
  叶阿姨就这样一天天等待自己的“刑期”释放,本来以为要等到葡萄结果后彻底死心,或是等到自己死,好在前不久的一次争吵之后,她终于拥有了出走的决心,提前从困着自己的牢笼里走出来了。
  叶阿姨带我看完了房子,她的朋友很爽快地降低了租金,对我养猫也没有意见,我们签完租房合同回来后,她把葡萄给我,只交待了一句“好好照顾它”,我答应了。
  然后她没有再看住了几十年的家一眼,轻轻关上了门。
  我帮着她把行李提到车上,最后她从像是镜头的车窗内朝我定格了一个比以往多了些轻松、少了些忧愁的笑容,我也笑着挥挥手,和我脚边的葡萄一起目送她离开并向新生活出发了。
  之后几天,我忙着搬家,断舍离了很多不用的东西,在收拾卧室书柜时我抽出了顶层那本有些落灰的《小王子》。
  买回来只是为了纪念,我一直逃避回忆,不敢打开它,它就始终朝着一个方向正对我的床,没有变过,当时变态闯入我家,我检查书柜时只是翻了翻每本书的书脊,没有拿出来看过。
  这次指尖碰到书脊刚把它抽出来,我就顿住了,这本书很薄,从书壳外面摸都能明显感觉到里面好像夹了什么东西。
  我心里一动,赶紧把书翻开,一张用白色信纸装的贺卡滑了出来,打开一看是机器打印的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