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然而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察觉到了一道冰凉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心里惊慌失措的同时一直安慰自己,没有魔鬼,没有魔鬼……但万一有鬼呢?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一点眼睛,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浓墨般的眼眸,周途不知何时侧躺在了床的另一边默默盯着我。
  见我醒了也没有动作,好像很稀疏平常一样。
  心脏都要被他吓得跳出来了。
  我捂住心口缓了一会儿,仍心有余悸:“你来干嘛?”
  跟鬼一样,悄无声息的。
  肇事者一副无辜的样子,还懒得比手语,在我露出的手臂上写:睡觉。
  写完他缓慢地眨了眨眼,一张脸在黑夜里显得苍白病态,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透露出疲倦且不清醒的感觉。
  “你吃药了吗?”
  他虚弱地阖眼,假装听不见我的问题。
  不过看这副模样也能猜到答案。
  我本来想推他起来去吃药,一想他之前说过不要随便碰他,又把手放下好言相劝:“哥哥,你起床去吃药吧。”
  周途静默着,没有回应。
  我去打开床头灯,他被光亮一照不适地闭上了眼睛,蹙着眉,很烦恼的样子,回应我刚刚说的话:你好吵。
  我闭上嘴深呼吸一下回想起谢晖说的话,心里憋着气耐心地问:“你为什么不吃药?”
  他睁开眼睛,神色清明,似乎十分清醒:我没病。
  你现在写这话就跟从疯人院里跑出去的人说他不是疯子一个效果。
  我干脆坐起身下床去找何叔拿药。
  何叔被我叫醒也没恼,把一服配好的药隔着袋子递给我,时间不早了,我也不想多打扰他,没让他跟我回房间。
  他在我要离开前嘱托:“少爷今天不吃药也没关系,顺着他心意来,反正明天先生走了他就愿意吃了。”
  我感觉奇怪地问:“为什么周先生走了他才愿意吃?”
  何叔眉头一皱,似乎心里纠结了半天,环顾了四周,静悄悄的,没人出来,还是不放心地把我拉进了他的房间,把门关上了。
  他严肃地说:“你别说出去,少爷其实不是天生不能说话的。”
  我仅剩的困意这下彻底被扫走,眼睛都睁大了。
  “少爷7岁那年突然有一天就不说话了,先生带他把权威的西医中医都看过了,就是找不到病因,他不愿意接受治疗,也不学手语。”何叔想起来眉毛都不由自主地紧锁,很是苦恼。
  “这个怪病拖下去不是办法,先生就命令我们不和少爷说话,只和他比手语,看能不能逼他说话,结果刚实行的第一天他就生气地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后来就被送去了特殊学校,住了一段时间后愿意学手语了,只是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变得对声音很敏感,每天要吃药。”
  何叔叹了一口气:“先生信佛多年,他一心认为是少爷身上鬼气太重,找了大师来驱魔,摆阵、喝符水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都用过了,没什么用。现在每个月让他去佛堂跪拜上香,这是真的没办法了。”
  我张大了嘴,怪不得周途那天说他被魔鬼附身了要驱魔,不是骗我的,是带着怨气自嘲说出来的。
  “少爷一直怨恨先生送他去特殊学校,有一次还……”何叔说到这儿,不知想起什么哽咽了一下,话锋僵硬地一转,“他讨厌跪佛堂,每次先生回来那几天他就不愿意吃药,认为自己没病。”
  看来这是把人快逼疯了。
  我听完何叔的话,和他保证了不会说出去,大脑乱成浆糊,丢了魂般拿着药,接了一杯水回去了。
  没想到刚走进卧室,坐在床边的周途就平淡地比手语问我: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显然指的是何叔,可能是我出去的时间太久,回来带了副呆愣的表情让他猜到了什么。
  我把药递过去:“你把它们吃了我就告诉你。”
  周途都没看一眼我手里拿的东西,难得嘴角上扬笑着,眼里却充满我看不懂的情绪,让人心底发凉:我在疯人院待过,所以我就是疯子,必须要吃药。
  你这话……好像没什么毛病。
  “这是糖。”我放弃思考,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心里暗忖那个特殊学校是疯人院?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他终于正面看我,眼神一言难尽。
  好吧,是病了不是傻了。
  我只好去书包里拿出谢晖给我的糖,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像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一样,说:“哥哥,你吃了我就给你糖。”
  他双手抱胸,悠闲自在,看起来没有丝毫动摇。
  我举到手都酸了。
  算了,顺其自然吧。
  正要放下,他终于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和药,眼睛都不眨一下拢了拢一把药吞下去了。
  我笑了笑打开袋子,随手递给他一颗红色的糖豆。
  他吃下去没过一秒就脸色一变,止不住地剧烈咳嗽,声音非常沙哑,发声艰难得像从石磨上慢慢推出来的。
  我赶紧把没喝完的水递出去,拍拍他的背焦急地问:“怎么了?”
  他喉头抽动痛苦地咳嗽完喝了一点水,苍白的脸上涌上一片阴沉,很是怨悔:辣的,你想害死我?
  我马上把头摇成拨浪鼓。
  不等我说话,他垂眸,眼睫微颤,脸上没有什么血色,好像整个人是脆弱的透明玻璃拼起来的,莫名委屈:我知道你没有原谅我。
  “什么?”我思绪回拢,对不上他的脑回路。
  我逼你吃芹菜害你过敏了。他继续比手语。
  “都过了这么久了。”我恍然大悟,他不说我都快忘了这件事,所以他以为我是故意给他辣味的怪味豆报复他?
  “我早就原谅你了,我不知道这是怪味豆。”我赶紧澄清,“我没想害你……”
  听我这么说,周途好似压在心底的石头终于消失,对我笑了笑。
  第20章
  那包怪味豆最终被周途丢进了垃圾桶。反正谢晖这小子骗了我,我也不想吃奇怪味道的糖豆,没有拦着他。
  我注意过周途是不吃辣椒的,除了不太能接受辣味,应该还有个原因:保护嗓子。既然如此他还是想恢复说话能力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接受治疗。
  这个病没有那么邪乎,心理原因导致的可能性更大,一开始是不愿说话,久而久之就说不了话了,发不出声音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自毁?
  现在肯定得不到答案,我看了看因药物影响终于肯安稳睡去的周途,浓密修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扇子般的影,鼻梁高挺,脸庞是带着少年气的俊朗精致。
  有一瞬间我脑子里冒出了个恶毒的想法,希望他一直保持睡美人的架势睡着,不要醒来折腾我了。
  害我半宿没睡。
  我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睡觉。
  没过多久,一只手不带一丝犹豫地伸了过来,目的明确地抓住了我的手放在了他睡衣衣角扣好,然后就松开了手,像被程序框住强硬地执行了这套动作。
  “……”
  我稍微撑起来了点观察周途,他睫毛轻微颤了颤,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好像没意识到他刚刚做了什么。
  我见鬼般躺了回去。
  说好不要随便碰他的呢,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养成了坏习惯。
  第二天,我顶着怨气满满的黑眼圈去了学校。
  “你昨晚去偷牛了?”谢晖瞧了瞧我诧异地问。
  我没给他好脸色:“你给我的糖是怪味豆。”
  他没有半点心虚,反而爽朗地笑问:“怎么样,好吃吗?”
  我选择回应他一个友善的微笑,那包糖豆不该扔的,应该带来学校找个机会塞他嘴里。
  谢晖看出了我的想法,转而去书包里又掏出了包装一模一样的糖像护盾一样挡在他身前:“我有准备的,别想着害我。”
  我丢给他一个“好傻”的嫌弃眼神。
  谢晖正想反击,上课铃声响了起来,他只好把身子转了回去坐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语文课,她进班的时候后面跟了个背着书包的同学。
  “今天我们12班这个大家庭来了一位新同学,让我们用掌声欢迎他。”班主任温老师笑着说道,率先鼓起掌来。
  在热烈掌声中我一眼看清了新同学的脸,头发剃得短短的,五官端正,嘴唇此刻微抿着,上挑的眼型给人一种锐利张扬的感觉。
  我心中又惊又喜。
  他是我在福利院认识的朋友叫胡一茂,比我先被收养,所以后来就没有联系了,没想到他会转来我们学校。
  然而讲台上的人在掌声过后,十分淡定简短地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徐澈海。”
  “啊?”我没忍住意外地说。
  幸好声音挺小,没人注意到我,只有讲台上的徐澈海瞥了我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我比较熟悉的感觉。
  他被安排在了我过道旁边的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