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闻璱笑了一下,眼下一抹犹未全褪地潮红便格外惹眼。
  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脸颊尚有余温,伸手轻轻拂过,淡然道:“你不希望这件事现在发生,不是吗?我只是尊重你的意见。”
  简直是晴天霹雳,弓铮皎恨不得把过去的自己毒哑。
  可他又突然想到:“你怎么知道?”
  闻璱的记忆不是停留在水盘镇的时候吗?
  闻言,闻璱挑了挑眉:“原来你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这不是个很复杂的推理,闻璱确信自己损失的记忆绝非一天两天,可从刚才来看,他们明明就至少进行过同频的尝试,为什么没有结合?
  他不认为自己会抵触,就只能是弓铮皎——虽然他其实也不太能想像,弓铮皎居然会拒绝。
  就这样,一句话诈出来了,确实如此。
  哪怕知道闻璱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内耗,弓铮皎还是下意识地解释:“我当时并不是那个意思,而且现在我改主意了。”
  他定定地看了闻璱几秒,一字一顿说:“标记我,和我结合吧。”
  闻璱却轻描淡写道:“下次有空一定。”
  “不行,就现在。”弓铮皎咬牙切齿,“就算死我也要先和你结合,你大可以去洗标记,或者等待它自然代谢,你想在我的葬礼上相亲都没关系……只要这个宇宙里,曾经有过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世界。”
  “希望我‘死’之后,我的意识会永远在那里。”
  闻璱听出他话中有话,双眼微眯:“又想寻死?”
  弓铮皎没有应声。
  漆黑的世界逐渐淡化,露出山洞的景象。
  闻璱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鼻息之间嗅到潮湿的水汽、混杂着泥土的腥气,脑袋里也突然涌入大量记忆。
  但那些都不太重要,夺走闻璱全部注意力的是眼前。
  弓铮皎坐在地上,侧过身来将闻璱紧紧抱在怀里,闻璱看不见他的脸,却能看见眼前的背肌鼓动着,皮肉下的脊椎似乎也在震颤,叫嚣着想要……撑开血肉。
  闻璱的脑袋里蓦然响起那个声音。
  熟悉的、陌生的、像水母也像飞蛾的生物在笼子里说:“宿主、宿主?宿主!”
  不是返祖,或者说,不是过量信息或是神游导致的返祖。
  是那个生物,‘酸雨’。
  它在污染弓铮皎,将弓铮皎“改造”成完美的长期宿主。
  第116章
  闻璱掐住弓铮皎的下巴,硬生生把肩头的脑袋拔起来,拧到了自己面前。
  “那个生物现在在我的精神图景里。”闻璱说,“很稳定、虚弱,无法对我造成影响。”
  弓铮皎:“我知道。”
  “那为什么它能作用于你?你干了什么?”闻璱认真道,“在你昏迷不醒期间,你干了什么?”
  如果是被‘酸雨’污染而昏迷,他确信弓铮皎一定趁无法被观测期间做了什么……否则,怎么可能变成这样。
  “你中弹了。”弓铮皎摸索着捏了捏闻璱的左手。
  “是柳部长的向导素提取物,含有金皮树毒素,你将疼痛转移到了你的身上?为什么?怎么做到的?我不是切断了我们之间的连接吗?”
  “因为那本来就不是向导素毒素,我也中了一弹,那根本不算什么。”弓铮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想嘲讽地笑一下显得轻松些,却笑不出来,“这个老登贼得不行,击中你的那一发是催化剂,所以我才能依靠‘酸雨’的在我身体里的遗留将这些成分转移……”
  既然闻璱成了新的手术供体,自然,这就是必备的术前准备了。
  起初,弓铮皎还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精神图景,便制造出一如往常的假象骗一骗闻璱,原本只是想让闻璱这一路上能安心,回到公会再想办法。
  可随着时间流逝,‘酸雨’在蚕食他的精神图景,转眼间,就只剩下内核。
  弓铮皎不敢醒来,否则图景就会彻底失守。
  偏偏就在此时,突如其来的车祸又让他不得不选择——是救闻璱、救下车上的所有人,还是继续沉寂下去,守着一个还不知道有没有转圜可能的精神图景?
  想来是个很困难的抉择,但意外发生时,弓铮皎几乎没有犹豫的时间。
  这一回,闻璱见到的那漆黑一片就是他那完全荒芜的精神图景现状了,一片漆黑,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阿咬。
  荒芜,紧接着就是萎缩,这曾经令弓铮皎感到绝望,但对于现在的弓铮皎来说,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不是最差的结果。
  他能感知道自己身体里的冲动——精神图景沦陷之后,他的神经系统也逐渐失守,即便‘酸雨’已经不在他身上,他仍然觉得自己在“变异”。
  至于这条路的终点是什么,返祖哨兵,还是污染生物?谁也不知道。
  闻璱却很快有了其它猜测。
  水母本来就是会通过分裂或出芽来无性繁殖的生物,所以弓铮皎未必是污染导致的变异,而是新的‘酸雨’正在以弓铮皎的精神图景为温床繁殖。
  闻璱还记得自己精神图景里关着的那只,一开始一直在惨叫“好疼”。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弓铮皎说他也中过宫博士的弩箭,这谜题便水落石出——‘酸雨’寄宿于神经中,能够引起强烈疼痛的金皮树向导素对它的杀伤力同样不小。
  也就是说,死马当活马医,这或许是个办法。
  虽然柳部长的精神体已经在药物作用下退化多年,虽然精神图景被摧毁后重建的案例前无古人,
  但闻璱绝对不会接受,这是一条绝路。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弓铮皎的脸,又撑开弓铮皎的眼皮,深深凝视那双充血发红的眼。
  粉色的眼眸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如此莹润美丽,让目光也温柔得不像话。
  这样的目光或许像极了生死之间最后的一眼,满是对临终的爱人的爱怜,也是弓铮皎曾经梦寐以求,认为得到就能满足的“临终关怀”。
  “外面还有人吗?”
  “没有了,我都收拾掉了,但雨太大,不安全。等雨停之后你再走,小心一点。”
  他顿了顿,又说:“我把宫泰初的耳朵割下来了,当时他那辆车被截停了,有人想救他。我只是抢他的耳机,一不小心顺手就……算了,我故意的,我恨他,以前惦记着我的用处,现在又把主意打到你身上,真想杀了他。”
  “干得漂亮。”闻璱摸了摸他的耳朵,检查他其他器官和肢体的变化。
  “……”弓铮皎没话说了,图穷匕见,“那你能和我结合吗?”
  闻璱缓缓松开手,郑重道:“现在,不行。”
  “我这辈子最讨厌半途而废,我做一件事,就一定要有头有尾。”
  “对不……”
  “抓紧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羽翼在山洞里展开,像花苞一样包住两人,旋起急促的气流。
  疾风骤起,闻璱挟着狂风飞出山洞,乌黑的羽毛振开雨水,宛如一道漆黑的光撕开乌云翻滚的天。
  穿透云层,穿过高楼大厦,穿过暴雨和闪电——。
  一道黑影砸碎了郊区别墅的玻璃露台,摔进屋里。
  屋主人,被暂时“停职调查”的白塔精神防卫部部长柳心致,在惊吓中一把抽出厨房的西式餐刀,用锯齿形但并不锋利的刀刃对准了这位不速之客。
  一瞬间,柳心致以为来的人是彻底疯狂之后的宫鸿初本人。
  近来他和希冕创辉之间显然不愉快,暴露之后,柳心致就被变相“软禁”了。
  然而没过几天,宫董那边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地好声好气想要请他回去,甚至还发来了莫名其妙的鸟人照片。
  柳心致不明白罐子里卖的是什么药,干脆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管,宫董那边也层层加码,显得更是可疑。
  “……是我。”闻璱湿漉漉地从地上爬起来。
  飞行速度太快,他根本没有减速的空间,幸好柳心致家里的露台硬度适当,充当了缓冲。
  防弹玻璃碎了也粘在一起,没有太多零散、尖锐的碎片,但仍有一片很不懂事的碎片在闻璱的鼻尖上留下一道见血的红痕。
  这么多年了,柳心致从来没见过闻璱如此狼狈、不顾形象的一面。
  平心而论,柳部长知道闻璱不爱打扮,但这不代表闻璱不爱体面,他只是不精于穿搭,但形像永远是整洁得体的。今日一反常态在先,以至于柳部长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两件事。
  一个,是闻璱的精神体似乎恢复正常了?不仅如此,还融合到了闻璱后背上。
  另一个,是闻璱的腰上怎么还挂着一个意识不太清醒的黄毛……
  餐刀脱手,柳心致瞪大了眼睛:“弓铮皎?!”
  “先不跟你解释了。”闻璱收了羽翼上前,“长话短说,让你的精神体出来。”
  “你开什么玩笑?”柳心致一脸莫名其妙,“我的精神体几十年前就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