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死里逃生,却又始终抓如在迷雾中,闻璱心里实在烦躁。
  他一声不吭地沉思着,但这份静默实在令人惶恐。
  “我说过了你不该靠近我的,你会被我害死,为什么要管我?让我一个人自己去死就好了……”弓铮皎还在念。
  闻璱抬手拍了他后脑一巴掌:“闭嘴,让我安静会。”
  他收回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理智上,闻璱能理解弓铮皎的情绪,也明白弓铮皎正因为对自己的病症一无所知,才会如此惊惶。
  不巧的是,死亡也令他此刻心有余悸。
  即便知道,自己或许让弓铮皎触发了某些创伤,他也顾不上去斟酌安慰的字句了。
  他总不能真的就这样抛弃弓铮皎,所以,才会陷入同样的焦虑与不安中。
  但却指向另一个方向:追根溯源。
  于是,他脑袋里不断回放着每一个细节——这几次在污染区发生的溺水事件中,究竟有什么被忽略的关键?
  只要能解决问题,或者至少要发现原因……这样,也好拿出证据来,让弓铮皎闭嘴,再也不要把“死”字挂在嘴边!
  没等弓铮皎再出声,闻璱若有所觉,下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让我安静会。”
  本意只是想让弓铮皎不要再提那些恼人的话,闻璱听了就忍不住上火。
  可只不过是短暂的几秒钟,那边弓铮皎已是强弩之末。
  “我该走了,我得走。”弓铮皎突然说。
  声音很轻,带着颤,沉浸在纷杂思绪的闻璱甚至没听清,下意识反问了一遍:“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弓铮皎掀开帐篷,以闪电之势冲了出去。
  闻璱喊了一声:“弓铮皎!”
  在下一句:“给我回来”出口之前,弓铮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营地里。
  可是,阿咬还留在这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为了妥善保存那些抱脸蝎,阿咬暂时无法和弓铮皎融合,更无法回到精神图景。
  闻璱和阿咬面面相觑了几秒,终于,阿咬无辜地呼噜了一声,在闻璱脚边盘起身体卧倒。
  狼群小队也自觉围观了某场大戏,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能问多少。
  闻璱只能强迫自己撇开思绪,和狼群小队打了个招呼,在营地中坐下时,才察觉到空气清爽。
  他有些惊讶地问:“酸雨已经过去了?”
  荆牡则更惊讶地回答他:“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闻璱看了一眼手表,果然,时针离“5”已经很近,这夜很快就要过去,天都快亮了。
  二号迟疑着问:“你还好吗?要不,你还是跟我们一起离开污染区,去做个检查吧。”
  阿咬赞同地用脑袋拱了拱闻璱的后腰,当然,是用没有爬抱脸蝎的那半边。
  闻璱没理会阿咬,对二号道:“没关系,不用担心。”
  “好吧。”二号勉为其难道,“那弓哥他……?”
  比起吃瓜,二号更担心闻璱和弓铮皎谈崩之后,弓铮皎不再传授二号保存抱脸蝎的方法,也就是说,自己还是要和闻璱进行“临时标记”。
  酸雨过去半夜了,二号迟钝的脑子也反应过来,临时标记所要求的“**交换”有许多个完成的方式。
  之所以仍然对此有些抗拒,可能是因为对象换了个哨兵……好吧,可能也不算抗拒,是单纯的紧张。
  闻璱还没对此有任何表示,阿咬就弓着腰站了起来,绕着整个营地缓缓踱步。
  几头狼十分忌惮阿咬,却无力与它分庭抗礼,只能立在主人身侧,起到一个安慰的作用。
  阿咬的目光锁定二号的灰狼,它突然低沉地吼了一声。
  精神体不能口吐人言,可精神层面的交流并不困难,因此,闻璱和狼群小队都无师自通了阿咬的“兽语”。
  阿咬说:他有办法。
  闻璱:“……”
  还能用精神体递话,可见弓铮皎的人应该没走多远。
  既然没走多远,非呆在外面不回来,又是为了什么?就只是不想见面吗?
  闻璱理解不了这种逃避但又不完全消失的心理,实在太别扭了。
  但从效率来考虑,弓铮皎又实在体贴,人走归走,抱脸蝎留下,能独立完成交接的阿咬也留下,生怕闻璱明天还要再带队进圈。
  由弓铮皎和二号来进行抱脸蝎交接,这件事也是原本就说好了的。
  闻璱有些无奈,轻叹了一声,挠了挠阿咬的下巴:“那你来。”
  于是,阿咬虎视眈眈,迈着猫步走向灰狼。
  电光石火之间,阿咬饿虎扑食,猛地咬住了灰狼的脖颈。
  灰狼的身躯比起阿咬来说,大概也就是脖子刚好能用来剔牙的程度。
  这动作实在太突然了,另外三头狼立刻嘶鸣着扑上去,即便不能救下灰狼,起码也要为同伴报仇。
  二号目眦欲裂,哪怕知道自己可能是送菜,也不顾一切地同样扑上前,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闻璱神情淡然道:“没关系。”
  第34章
  没关系什么没关系!
  二号推开闻璱手臂的瞬间,就被突如其来的无形一拳揍得趴了。
  他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突然反应过来——等等,完全不痛哎?
  也不是说完全不痛,刚才来自闻璱的精神力直拳让二号现在还在打颤,但二号也因此意识到,痛苦来源于此,而非精神体。
  灰狼“嗷呜”着僵直身体,刃齿虎的大牙虽然穿透了它的脖子,本该是毫无疑义的致命伤,它却发现……除了领地被侵#%犯的不适,居然没有造成任何真实伤害。
  诡异又神奇的一幕令狼群小队几人面露惊叹,一号忍不住道:“不愧是白塔有史以来最强的s级。”
  连对精神体和精神力的运用也达到了狼群小队无法理解的高度。
  灰狼的不再挣扎后,抱脸蝎便从阿咬的脸上,渐渐爬向灰狼的身上。
  第一只抱脸蝎对灰狼的眼珠伸出蝎尾时,二号立刻“呃啊”地抽搐了一下。
  ——这下是真的好痛!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好在二号原本就对此有些预期,他手忙脚乱地摸向背包,荆牡把止痛剂从中拿出来,注射给二号,二号才感觉勉强好些。
  没几分钟,密密麻麻的抱脸蝎就爬满了灰狼全身,而二号也脸色有些不妙,时不时发出虚弱的哼声。
  “没问题?”闻璱向他确认。
  “问题……不……不大!”二号勉强直起身体,咬牙切齿道。
  灰狼又“嗷呜”了两声,因为阿咬松开牙齿,放它恢复自由了。
  但是,当灰狼活泼地披着一身抱脸蝎想要回到狼狼们中时,另外三头狼却警惕地拒绝了灰狼的亲近。
  荆牡安慰自己的精神体:“别怕,不会有事的……不对,我没在怕啊,你怕什么?”
  闻璱心中瞭然——它们并不是害怕同伴和抱脸蝎,而是对阿咬的气味存在本能的畏惧。
  弓铮皎的方法也只是精神体调频的另一种应用,他将特种人使用“**”进行临时标记,来作为座标的原理,应用到了精神体身上。
  对于野兽来说,可以作为“座标”的,当然也有气味。
  这是闻璱以前没有深入研究过的方向。
  同为融合派,他心有灵犀一般地意会了弓铮皎的技巧,有些佩服,却也有些意外的不爽。
  如果不是患病,如果不是拟态孤独症,闻璱认为,自己未必不能达到同样的水平。
  说是嫉妒或许显得小心眼,可他确信那就是嫉妒,带着一丝隐隐不齿的嫉妒。
  而藏在嫉妒的表皮下,汹涌如海潮的,是恼火。
  为什么偏偏患病、倒霉的是自己?
  为什么疾病就要如此不讲道理,以弓铮皎的条件,都查找不到一条出路?
  还有……为什么弓铮皎竟然能就这样接受死亡。
  哪怕闻璱清楚,或许这种从连累他人的愧疚中衍生出的自厌心理,或许已经折磨了弓铮皎很长时间。
  可是,哪怕再悔恨,求生难道不该是濒死之人唯一的欲求吗?
  就像弓铮皎曾经在挣扎中,拐着弯地把自己作到小黑屋去,似乎就只是想对闻璱说一句说不出口的:我不想死。
  闻璱已经作出了回应。
  溺水之人为了求生,往往会无意识地将搭救之人一并拉入水中。
  这个道理闻璱不是不明白,所以,当他选择握住弓铮皎的手时,就已经知道,这可能会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去。
  但那又如何呢?
  他和弓铮皎,原本也是这世界上唯一同病相怜的病友了。
  闻璱会努力查找挽救弓铮皎的办法,因为这也同样是挽救闻璱自己。
  相应地,弓铮皎也该展现出应有的诚意——他该不顾一切地活下去,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
  这才是闻璱真正想要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