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这倒不全是为了给自己挽尊,在漫长的精神痛折磨下,弓铮皎已经很长时间都无法做到享受游戏,甚至是从生活中的任何事上获得快乐。
  他的胜负欲不在游戏上,自然无所谓输赢。
  可他偏偏又会说“游戏令人红温”。
  就像他对所剩无几的时日一样,看似接受现实,躺平开摆,却又忍不住冒出一丝偷感很重的叛逆。
  尔后再为自己的叛逆感到懊悔。
  闻璱看破不说破,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感同身受弓铮皎的痛苦。
  当活着是一件挣扎而又绝望,不能够期待,也不配被期待的事情时,似乎想死才是真正的尊严之举。
  可这又和弓铮皎心底隐秘的渴望相悖。
  闻璱冲弓铮皎稍微扬起下巴:“不高。”
  他一针见血道:“示弱是你的舒适区,你这样做,是想获得我的信任,因为在宿舍的那天晚上,你冒犯过我。”
  他缓缓伸出两根手指:“两次。”
  弓铮皎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怎么会是两次。
  如果按照动手来算,那只有一次;如果是言语冒犯,那也只有一次;如果是耍流氓的话,那真是数都数不清……但是,还能有什么两次?
  直到闻璱说:“在我让你听话,并交付了给你的奖励之后,你违反了我的指令,擅自屏息,两次。”
  原来是呼吸。
  闻璱便说:“弓铮皎,如果你认为表现的‘稳定’就算是达成要求的话,我只能告诉你,这还远远不够。就算是彭枭,都能做到任务期间听从指挥,高效执行。”
  “而你,”闻璱再次抬手,“你连呼吸这样简单的事,都会违背我的指令。”
  就像之前每一次试探弓铮皎时,他永远只是把手放在那里,等着弓铮皎恢复呼吸,让起伏的胸膛自己粘贴来。
  只不过,在餐桌上想要达成这个动作,或许有些困难。
  他缓缓握住弓铮皎手臂,手指搭在腕内侧,轻易地探知到乱如的脉搏。
  弓铮皎嘴硬:“这不会影响我的作战能力。”
  “明确一件事,这轮不到你来判断。”闻璱道。
  “你的掌控权归我,队长。”
  偏偏在这种时候,唤“队长”,却又重申弓铮皎对自己的身体都毫无话语权,显得完全就是……
  调情。
  这念头才冒出来,弓铮皎莫名地又嗅到向导素的晕人香气往自己鼻子里钻。
  但是,就像闻璱说的,他现在明明是屏住呼吸的状态。
  ……一定是向导素过敏的症状越来越严重,空气中的向导素甚至开始通过皮肤接触而产生反应……一定是这样。
  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至少在闻璱面前,在正在清算自己的闻璱面前,不能再失态了。
  “在我说屏息之前,你都不能停止呼吸,明白了吗?”闻璱轻声问。
  他似乎刻意地稍微抬起下巴,又露出那副垂眸俯视的表情,叫弓铮皎喉咙发痒。
  “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宁可捏着鼻子去找彭枭来做这个‘保镖’。”
  弓铮皎抿唇:“明白。”
  话音落下,他强迫自己的肺恢复运动。
  与几不可察的呼吸声同时响起的,是擂鼓一般让人无法忽略的心跳声。
  弓铮皎难为情地撇开脸,强迫自己把话说完:“但我不觉得你真的会去找彭枭。”
  “是吗?”闻璱轻轻笑了,没有否认这个问题。。
  这场“交锋”过后,弓铮皎在游戏里继续奋战。
  过了一会,在书桌边的闻璱道:“弓铮皎,我找到队伍了,不过他们很急,任务快到期限了,希望明天就能开始,你可以吗?”
  弓铮皎专注游戏没抬头:“当然。”
  闻璱于是起身看了一眼表:“那晚上七点公会见,记得吃饭。”
  弓铮皎“嗯”了一声,接着很快地反应过来什么,抬头问:“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一起走?”
  闻璱道:“我有点事,晚上约了人,晚饭不用管我,我会自己安排。”
  说话时,他正一边解衬衫袖口的扣子,一边往客房走,似乎是要换一身方便应酬的衣服。
  弓铮皎立刻退出游戏,目光追随着闻璱,试探道:“那你七点来得及?”
  “为什么会来不及?只是普通地吃个饭而已。”闻璱莫名其妙。
  弓铮皎欲言又止:“……普通地吃个饭,就不用正装出席了吧。”
  顿了顿,又很生硬地找补了一句:“现在已经五点多,你再收拾打扮,时间更紧张了。”
  闻璱回过头,定定了看了他两眼,渐渐眉梢眼角都染上了几分促狭:“哦,原来是担心我迟到,那你就放心吧,七点我会准时出现在公会。”
  在被盯到头晕之前,弓铮皎尴尬地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没等闻璱走出几步,弓铮皎一计不成,立刻改变计画:“等等,你没带几件衣服来吧?”
  于是,闻璱停下动作,好整以暇地看他演出。
  弓铮皎硬着头皮说:“其实我,我……还挺爱买衣服的。”
  直到弓铮皎推开衣帽间的隐藏门,闻璱才真正意识到,这居然不是一句急中生智的胡言乱语。
  灯光亮起,衣帽间的最里面,居然还有一个闻璱只在婚纱店才见过的站台,搭配了一圈落地镜。
  闻璱被资本主义的金光晃得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弓铮皎随手推开一排柜门,财大气粗道:“随便挑,基本都是新的,没穿过。”
  闻璱一眼望去,大多是量身定制的各式正装,甚至礼服,经过精心处理之后,崭新而闪亮地被保存在展示柜里。
  他们身形相仿,这些衣服给闻璱穿,或许确实不会有什么太明显的不合适之处。
  弓铮皎又打开了另一个金光闪闪的木头收纳柜,闻璱顺着望去,险些被当场闪瞎。
  柜子里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被放在暗色的绒布盒中,随着灯光亮起而反射出璀璨的火彩。
  偶尔也有一些被单独存放的、似乎尚未经过加工的珠宝原石。
  难怪弓铮皎会送他一颗宝石。
  闻璱突然想,弓铮皎可能是真的感兴趣这些亮晶晶的宝贝,也在这方面有些研究。
  从美观和收藏意义来考虑一颗宝石价值,对弓铮皎来说,才是真的“用心”了。
  而弓铮皎居然真的很臭美这件事……乍一看意料之外,细细想来,却又在情理之中。
  闻璱惊叹地看着珠宝柜:“珠宝首饰也能借给我?”
  弓铮皎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多此一举,反问他:“不都迟早是你的了吗。”
  闻言,闻璱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按照弓铮皎的遗产转让计画,这些珠宝,这间衣帽间里的一切,甚至这栋楼,都会在弓铮皎死后被转让给自己。
  真诚是在可贵,财富更是令人心动。
  但闻璱还是要说——“谢谢,但今天用不到。”
  他调出终端的聊天记录展示给弓铮皎:一个快餐店的定位,附带一张打车优惠券助力链接。
  “没有人会穿成这样去吃银拱门。”闻璱无奈道,“我只是想提前换上作训服。”
  弓铮皎:“……”
  一切关于烛光晚餐的罗曼蒂克幻想,都因为这个定位连同链接一起,被从脑袋里流放到脚后跟了。
  就算是再稚嫩、务实、不为金钱所动的人,应该也不会在快餐店谈情说爱吧?
  弓铮皎忍不住想:他只有在圣所刚毕业的那两年,才会幻想这种青涩而又幼稚的画面。
  只不过那时也没有一个特定对象,让他的青春幻想都显得好简陋。
  他默不作声地收了东西,把闻璱送回客房。
  故作无事发生地目送闻璱关上客房的门,弓铮皎终于能对着空气狠狠挥拳,抒发一下压力过大的脚趾。
  出拳的瞬间,一个念头又冒出来——万一闻璱真的是一个这么纯真的人呢?
  如果闻璱真的也像自己刚毕业时那样想,不就正中对方下怀了吗?
  闻璱从圣所毕业,也才四五六七八年而已吧?
  弓铮皎顿时又坐不住了,冲回衣帽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了一身衣服。
  他的衣帽间里有各种风格的西装,但他自己生活中其实更偏向于卫衣和运动裤,因为这些漂亮衣服都太过于“不舒适”。
  当他再次打开门时,闻璱正好坐在玄关门口的小凳子上,低着头系鞋带。
  他雪白的长发被用一根灰色的皮筋束起,露出漂亮的下颌、修长的脖,让他微微含着胸时,也显得如此优雅。
  至少在弓铮皎眼里,完全符合对天鹅的刻板印象——为什么会有人怀疑闻璱的精神体是鹦鹉、渡鸦?
  那一点也不合适。
  而白塔统一配给的作训服看起来只是平平无奇的黑色高领衫,实则采用特殊材料,外层疏水,内层速干,轻薄、透气,而且工装裤上有很多个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