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果然是色香味俱全。
  弓铮皎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吃。
  见闻璱放下筷子插了擦嘴,弓铮皎评价道:“你完全不吃肉啊。”
  闻璱进入正题:“弓先生,我想了解一下您对我们之间‘雇佣关系’的具体看法,方便吗?”
  弓铮皎说:“不用这么见外,喊我名字就行。”
  “其实,我想了想,你也可以不用服务我。”他的手在膝上搓了搓,“我就是有钱没处花了,想找个地方挥霍,你懂吧?”
  闻璱保持微笑,但很难说得出一个“懂”字。
  他为了省钱,不得不搬回工会那逼仄的福利宿舍里住,这真不是他能听得下去的话。
  “就像我昨天说的,我觉得你真的很辛苦。”弓铮皎感叹,“太不容易了,也太不爱惜自己了。不管怎样……人年轻就是要去享受生活啊。”
  原来他说的不自爱,是这个意义上的不自爱吗?
  闻璱把话题扯回来:“所以您其实是想做慈善,资助有志青年享受生活?”
  那他可就找错人了,因为闻璱清楚,自己是个无底洞,很难让慈善家得到成就感的反馈。
  弓铮皎摇了摇头:“当然不,我又不是x山大佛。”
  他看着闻璱:“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更好,比如,去阳光下奔跑、和精神体在草地里打滚,去攀岩、狩猎,过这样的日子!”
  很遗憾,闻璱不为金钱困扰时,也不会在闲暇时间化身成一只阳光的金毛犬。
  闻璱礼貌道:“方便问下您今年的年纪吗?”
  不然,为什么对他说出这种,行将就木的老头才会说的话。
  弓铮皎答:“二十八。”
  闻璱:……
  明明只比闻璱大两岁而已。
  弓铮皎又道:“你不用担心,我对你没有那种企图。”
  说这话时,他抬起头,一双澄净的蓝眸里有星光般的紫,像一副夜幕的画作。
  闻璱一愣,脑中彷佛有一块起雾的窗户突然被擦亮。
  他忍不住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终于想起来了。”弓铮皎说,“不过那点钱就不用还了,至于人情,你答应我的要求就行。”
  原来几天前在事务中心,为了避开彭枭,闻璱从洗手间门口抓住的那个壮丁哨兵,就是弓铮皎。
  这么巧,他已经两次让弓铮皎帮忙了。
  但这两份人情,还不足以让闻璱答应被“买断”。
  就算现在,是弓铮皎“求”着要做他的金主。
  闻璱微微一笑:“无论如何,这几天您帮了我好几个忙,对于您的好意,我十分感谢。但我也有我的安排。今天不如就到这里吧?下午我还有事要做。”
  他现在知道,以弓铮皎的财力,确实不在乎自己那点小钱,于是只能说:“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交个朋友?”
  他也只能拿出这作为“回报”。
  “你下午又要接单了吗?”弓铮皎似乎有些不满,重申了一遍,“我说了,我不是在侮辱你。”
  闻璱明白他是好意,忍着笑问:“那您确认,就是想包养我、在不需要服务的情况下给我花钱,对吗?”
  弓铮皎沉默片刻,似乎实在不想接受“包养”这么龌龊的说法,又改了口:“好吧,那你给我提供服务也行。”
  “其实论坛里有人替你澄清,说你不是卖身,但是,”弓铮皎面露迟疑,“我昨天刷了一晚上,看到有人说你能解决困扰很久的问题,让他重振雄风,但又说你不是涩情行业……所以你到底是不是?”
  闻璱微微一笑,突然话锋一转:“方便看看您的精神体吗?我还没见过刃齿虎呢。”
  弓铮皎不明所以,但慷慨地立刻召出精神体。
  刃齿虎庞大的身形出现的瞬间,偌大的工作室突然变得很狭小,因为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家具,空间甚至不够让这巨大的野兽遵循本性地撑个懒腰,只能伏在地上。
  它的眼珠子比闻璱拳头还大,被这样一双野兽凝视着,彷佛连空气都变得滞涩。
  闻璱下意识地回避。
  这似乎是人类面对自然界曾经的顶级掠食者本能的颤栗,闻璱也不例外。
  但闻璱也并不觉得倍感压力、无法呼吸。
  因为精神体往往会反映主人的潜意识,弓铮皎对闻璱不仅没有敌意,反而有些莫名其妙的欣赏。
  所以,刃齿虎并没有任何示威的意思,而是静静地打量着闻璱,温顺得像一只大猫。
  这是在动物园里都见不到的灭绝动物,会有哨兵觉醒出这样的精神体,简直是个奇迹。
  闻璱是个慕强的人,原本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毕竟,他原本打算看完灭绝动物就送客。
  可就在闻璱的目光落在那两颗硕大的匕首牙上时,刃齿虎突然转头,彷佛视野中突然出现了心仪的猎物。
  动作突然,扫倒了一片椅柜。
  就连弓铮皎自己也没料到,甚至被噪音惹得眉头紧锁。
  闻璱却顾不上那些——
  他盯着刃齿虎清澈的琥珀色眸子,竟然从反光中看见一道熟悉而优雅的黑影。
  顺着刃齿虎的目光望去,现实中,那里却空空如也。
  它只存在于刃齿虎的眸光倒影中。
  就像巨大的树脂滴下,刚好将一只黑天鹅包裹住,让时间静止在那美丽的一瞬。
  那是闻璱的精神体。
  闻璱已经两年没有见过它了。
  第4章
  罹患罕见病是一件多么无奈且不幸的事,闻璱认为自己在这个话题上有绝对的发言权。
  从不知何时,闻璱的精神体,黑天鹅小黑,进入了一种“隐身”状态。
  一开始,是忽隐忽现,作战时无法及时响应,后来症状越来越严重。
  直到两年前的某天起,彻底没有任何一个哨兵、向导和精神体能看到、察觉到小黑。
  就连在精神图景里的闻璱自己,也不例外。
  偶尔,小黑会突然捣乱,让闻璱知道它还存在。
  譬如那天晚上书桌和柜子上的水迹,就是小黑从外面回来留下的爪印。
  有时闻璱心想,或许小黑不需要用这个办法,因为精神体和精神图景与哨兵向导的性命息息相关。
  闻璱还活着,足以证明小黑没有彻底消散。
  但有时,闻璱似乎能猜到小黑为什么这样做。
  大概这只天鹅只是太孤独了。
  这种罕见病究竟该被命名为“拟态隐身症”还是“拟态孤独症”,在医学界也还没有定论。
  闻璱更偏向于后者。
  作战中,精神体的作用毋庸置疑,罹患拟态孤独症之后,闻璱无法再参加小队任务,后来甚至彻底放弃通过公会任务积分来兑换金钱的道路。
  因为闻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拟态孤独症的研究可以说是尚未入门,就目前来看,闻璱是世界上第一例,也是唯一一例。
  想要治疗,不单单是钱的问题,但没了钱更是寸步难行。
  多年来辛苦做任务,闻璱曾经攒下不少存款,如今已经尽数投入进拟态孤独症的研究中。
  然后,连个响都没听见。
  却还是只能继续下去。
  公会任务的报酬和任务难度成正比,失去精神体辅助作战的闻璱,即便还能独立完成一些中级、低级任务,获得的报酬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因此,闻璱只能选择接私活——安抚哨兵。
  向导和哨兵的任何队外关系,都受白塔的监管。
  虽然闻璱在圣所时成绩优异,拥有诊疗资质,私下安抚哨兵,仍然严重违法了法律条例。
  但闻璱别无他选,这是对他来说来钱效率最高的办法。
  当然,是除了卖身之外。
  辛辛苦苦这两年,为的就是这只鹅。
  闻璱才不过是惊鸿一瞥,下一秒,那道影子连同刃齿虎都消失在眼前。
  弓铮皎道:“抱歉,空间太小,阿咬它可能有点……”
  “再让我看看。”闻璱打断他。
  片刻后,又缓下语气:“抱歉,能再将它放出来让我看看吗?刚才没看够。”
  弓铮皎虽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将刃齿虎再次从精神图景中召出。
  但这一次,刃齿虎眼中再也没有黑天鹅的倒影了。
  闻璱垂下眼眸,敛去眼中的失望,随口道:“原来它叫阿咬,真是威猛。”
  话音落下,被呼唤名字夸奖的刃齿虎喉咙中滚出呼噜声,低音炮的那种。
  弓铮皎自觉没面,又把它赶回精神图景去,替它应了:“对,阿咬,因为他很能咬。”
  喝了口水平复心情,再抬眼时,闻璱已是神色如常:“我们刚刚聊到什么来着?”
  “……”弓铮皎回答,“聊到你的工作。”
  “哦对,我的工作。”闻璱站起身,缓缓走到弓铮皎身侧。
  这是单人沙发,闻璱只能倚坐在扶手上,微微垂下头靠近了弓铮皎。